原來是為那事來的。
克洛德臉色一沉。
那想必是黑夜找來的幫手了。
畢竟此處的黑夜教會難當大任,法蘭登堡的教會不好在明面上出手……當然也可能,是黑夜就不願以自己的名義出手,他們根本沒有那事是他克洛德所為的證據,就算硬把他抓起來審問,他也不會認罪的。
他們大可以玩屈打成招的手段,但那大大有損教會的威信,所以,隻能從讓他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護」上下手了。
事實上,他過去就曾聽過類似的傳聞,說黑夜會直接入侵嫌疑人的睡夢處理掉對方,人在夢中死去,意識無法掌控□□,最終隻能任他們擺布。
真是太惡劣了,不是麼?
“我沒有那樣的東西。”
克洛德退後一步,不客氣道。
男人淡淡嗯了一聲,顯然不意外他會這麼回答。
先下手為強!
克洛德見狀,迅即擡手沖他一劃。
包裹着流動顔料的那支中号畫筆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的手中,而随着他一筆畫出,男人像是遭到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用力一扯,整個身體向後飛去,與此同時,一個個巨大的畫框借由天頂地面,兩側立柱陡然形成,男人每飛過一個畫框,周圍的環境馬上發生改變,樹叢,溪流,原野……他就那樣墜落似的穿過了一層層畫境,身型也由實體一層一層變成了顔料塗抹出的人形。
一切發生的那樣迅速,他顯然沒反應過來,待畫面最終定格于一個兔子洞般的深坑,驚訝的神情也永久地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正在郊外踏青的年輕紳士,不慎踏入了地面上一個被野草掩蓋的大洞。
一副嶄新的畫作就這樣完成了。
“夢遊仙境去吧。”
克洛德冷冷道,憑空揮了揮手,方才出現的畫作瞬間恢複了正常大小,飛向四周,重新挂回了牆或柱子上。
長型展廳恢複了平靜,克洛德提着心環顧四周,再三确認對方沒有任何力量遺留以後,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擡起頭,望向了展廳内唯一沒有被調動的,那幅巨大的天頂畫,火光不知何時簇擁到了畫作周圍,被照得明亮的畫面中心,萬物環繞的雲端之上,能隐隐看到一條黑白紋路,首尾相連的大蛇,它霸道占據了黑夜與白日的圖景,側臉朝世間露出一隻淡金色的眼睛,好似正威嚴地俯瞰,而與它對上視線,克洛德立即閉了閉眼,低下頭,語氣莊重地低聲念了一句:“命運永恒。”
大蛇沒有詭異的活過來或動起來,與那些怪異的油畫相比,它像是一幅真正的畫作,不過做罷那些,克洛德神情更為舒緩,像是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
那家夥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
他暗暗想道,一邊随意瞥了一眼剛挂上的新畫。
背景依舊是地洞,然後那人——
“……?”
情況似乎發生了改變,克洛德不由得眯了眯眼,走近兩步,結果發現方才一瞥确是真實,那位年輕的紳士,居然已經擺脫了下墜的狀态,好在兔子洞的底部四下封閉,他依舊無路可走。
……罷了,從「現實」角度來說,地洞一定會有終點,他早就摸清了夢的特點,所以能如此快速安撫夢境。
縱然不悅,克洛德還是承認,對方是一位十分敏銳的夢境專家。
夢會自發地驅除入侵者,但假若入侵者給出了合理的反應,夢不但會愉快地接納他,甚至會随着對方的想法變化。
比如在田野間扮作一位悠閑遊覽的紳士,比如,想象自己掉到了兔子洞的底部。
但,接下來呢?
看到男人反應迅速,克洛德不由得來了觀摩的興緻,要求停下自己合理,想象天上落下一把梯子将自己帶出卻是沒有可能。
黑衣的男子必定知道這一點,很快就有了其他主意,隻見他背對着克洛德默默站了一會兒,面前便突然地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想去往其他洞口?
克洛德想,是的,那樣的存在也是合理的,可惜所有洞口都十分垂直陡峭,洞壁也相對光滑,人類,根本無法攀登。
如果他選擇變成一隻爬蟲或者飛鳥,或許會好辦一些……
想到這裡,克洛德不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他緊緊盯着那幅畫作,神情變得更為期待,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對方下一步行動,可男人的動作偏偏進一步地放慢了。
他的周圍又出現兩個洞口,它們同樣能通往一個垂直的出入口,但男人站在原地,并未走向任何一個。
畢竟走向哪一個,情況都不會好轉。
克洛德倒是不氣不惱,嘴角也愈發上揚。
但無論如何,都需要做出一個選擇,為了能逃出去……能活下去。
處于夢中太久,□□會支撐不住的道理誰都知道,而正因為知道,心理上也會承擔越來越大的負擔,一不留神,甚至可能導緻精神意識先于□□崩潰。
那與死亡更是毫無異處,因此,眼下他隻有趕緊行動,盡快找到出路一個辦法,趕在□□崩壞之前,趕在精神崩潰之——
砰。
想象着對方會如何迎來精神上的消亡,克洛德的注意力一時離開了畫作,不過很快,他就被一聲沉悶的重響拉了回來。
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他沒能注意,但他此時确定無疑看到了,男人躺在地上,腦袋歪向一側,張開的四肢竟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怪異彎折,整個人如同一個被随意丢棄在地的玩偶。
……那是他嗎?
克洛德承認,自己被對方突然的變化吓了一跳,扯扯衣領,稍稍平複了情緒,他立即靠近畫布,專注觀察起來。
……等等。
但很快,他又皺着眉遠離了畫布。
不會吧。
剛平複的情緒又開始劇烈波動翻騰,克洛德不由得稍稍低頭,捏住了鼻。
那個男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