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扭曲的模樣,莫非剛剛他嘗試了向上攀登,結果失敗了?
這是他樂意看到的結局,但出現在這時,多少有些詭異。
可詭異歸詭異,那人又的确沒了氣息,整個洞底環境也因此變得灰暗而陰冷,仿佛那本就是一處早已備好的墓穴。
如果是故意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不是麼?
在夢中如此死去,依舊會體驗到與現實一緻的痛苦,更别提就算下定決心做出那樣沉重的決定,嘗試通過死亡逃離,實際結果也不一定會是自己期望的……
克洛德歎息着轉而望向了另一幅畫,果不其然,畫中森林深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沒有人知道在夢中死去會前往何處,但在他的夢境當中,死者,隻會去往一個地方。
那就是他所掌控的另一個夢。
這就是他的「多重夢境」。
畫面很快拉近,林中的人影的确是那個黑發的青年,他頭發淩亂,臉上帶傷,看上去狀态不佳,艱難走了幾步,便在露出的樹根上坐了下來。
這狀态,能堅持到找到這個夢境的“出口”嗎?
克洛德無趣地撇了撇嘴,他可不希望對方這麼快就倒下了,所以思考片刻,他又拿起了畫筆,在畫面一角輕輕一點。
畫面内風聲忽起,樹影搖晃,男人迅即站起,左看看右看看,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尋常的動靜。
克洛德見狀不禁滿意地想,就這麼行動起來吧。
毫不意外的,男人朝着他點的方向跑了起來。
就這麼一直跑,直到跑到——
克洛德又想,然而這回他很快注意到了,男人的情況好像與自己期待的略有不同。
他盡力奔跑着,哪怕被絆倒也立即爬起繼續,但時不時惶恐地向後看,更像是被什麼危險的存在追逐,而非被前方的響動吸引。
……嗯?這可不是自己期望的……
克洛德又是眉頭一蹙,不過并沒采取任何行動,無論怎樣,夢中的事件都是對自己有利而對其不利的,他眼下疲憊不堪,因此引發了更惡劣的異常也有可能。
自己隻要看熱鬧就好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馬上接受了意料外的反應,但就在他收拾好情緒,準備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令人猝不及防的場面又出現了。
男人再度倒下了,這回的死因是一把斧頭深深嵌入了他的後背,但誰襲擊了他克洛德并沒看清,隻見一隻粗糙的大手從一棵大樹後伸出,将沾着血的斧頭拔了起來。
“……”
克洛德再度皺眉,不過這一次,他并不打算仔細查看,因為樹後的男子緊接着又揮起斧頭,沖那人狠狠砍了數下,鮮血飛濺到一旁的樹上,場面必定不會好看。
怎麼會這樣?莫非他已經放棄了?
自己并沒有殺死他的想法,會出現那樣的情況,隻能解釋為他已經慌了神,被吓破了膽,對死亡的恐懼引起的恐怖想象成為了夢中的現實。
雖說變化的有些突然,倒也沒有超出可以理解的範疇,克洛德無奈地搖了搖頭,假若對方真放棄了,也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他的精神居然如此脆弱。
克洛德遺憾地想,這還是他第一次将多重夢境作為反擊的武器,沒曾想才剛用上,就結束了。
接下來他要麼選擇放棄,成為某幅畫的一部分,要麼繼續死去,在下一個夢中繼續遭受折磨,直到徹底崩潰。
這不隻是一個多重的夢,對孤身陷入其中的他而言,還是一個首尾相接,環形的夢。
一個「永恒」的夢。
男人在森林中死去了,周遭的場景同樣變得灰暗衰敗,光線暗淡,落葉蕭蕭,如同落下了眼淚。
克洛德惋惜地啧啧兩聲,瞥了一眼左手邊的一幅畫,男人果然在那兒出現了,低垂着頭,狀态依舊不佳,這回克洛德什麼都沒做,甚至什麼都沒想,事件就發生了。
隻見他漫無目的地慢慢走着,經過一座浮橋時,竟一沒留神掉進了水中,他拼命掙紮,反而離岸離橋越來越遠,他本就體力匮乏,因此沒過一會兒水面就沒了動靜,接着,就是靜谧的湖泊當中浮起了一具屍體。
可憐的家夥。
克洛德搖搖頭,再度歎息。
就這樣吧,誰叫他愚蠢地擅闖了自己的夢境呢?
他将手悠閑插進口袋,轉身打算離開,不過在那之前,他再次環顧四周,滿足地欣賞了一遍這間嶄新的畫廊。
這下就算藏畫室和作畫室遭到入侵也沒問題了。
他愉快地想,視線掃過了每一幅畫。
就讓他,他們,到這裡——
“……?”
但很快,他的視線就被兩幅畫勾住了。
那正是男人先前所在的兩幅風景畫,按理說畫中人死亡脫離,畫作會恢複最初甯靜祥和的狀态,然而那兩幅畫居然沒有複原,屍體依舊陳列其中,周圍環境依舊暗淡冰冷,整幅畫作連同畫框都散發出了腐朽的氣息,甚至有血似的液體自畫框下方慢慢滲出。
這是怎麼——
他愣了愣,下意識扭頭看向了那個男人當前應該處在的第四幅畫,可畫中已然沒有了活人,畫面中原本精緻的房間被弄得一團糟,房梁上還懸挂了一具一動不動的軀體。
這是怎麼回事?!
克洛德退後兩步,錯愕扭頭繼續看向第五幅,第六幅,它們當中竟也僅剩屍體,他甚至看不到那人死亡的過程,隻能看到某幅畫作的畫面突然變得陰暗污濁,畫框突然腐朽歪斜,眨眼的功夫,就有十來幅畫變成了那樣!
“停下!”
他忍不住大聲喊道。
可畫作的劣化并沒如願停止,甚至一幅接着一幅,變化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