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翼各派一支奇襲軍可否?”
“我們僅有五千餘人,想要分散兩萬大軍,一支奇襲軍至少兩千人,若分兩支,恐奇襲沖進敵軍腹部,後繼無力,反被包圍。”
“我們奇襲後,雍州軍及時進攻可否?”
徐苓仍是搖搖頭:“我們與雍州軍尚未接頭,恐他們不能及時反應過來,我們這邊一旦潰敗,雍州軍再進攻,反白送性命。”
“我這有信号,可與城中聯絡,一旦我發送信号,雍州定會及時出兵與我們彙合。”
“尚不夠穩妥,容我再想想。”
幾人再次看着桌上水迹沉吟,一直默默用飯的書生文奇忍不住小聲道,“小生有一計,不知是否妥當。”
衆人一同看向他。
如徐苓所料,卓力格圖果然命兩萬大軍傾巢而出,全力攻打雍州東門,昨日攻戰,雖沒打破城門,但攻城槌攻打下,城門已将堪破,韓緒隻讓人将城門稍加鞏固,命人在城門内放置幾個木栅欄,栅欄尖口對着門口方向,韓緒估摸着城門抵擋不了多久,想着在敵軍破城而入時再殺一波。
卓力格圖故技重施,用弓箭手與投石機掩護,将攻城槌送出,韓緒這次有所準備,在敵軍擺出弓箭隊時就命人拿住準備好的盾牌,是以第一輪沒有造太多傷亡,卓力格圖的軍隊擁向城門口,如螞蟻過境撲上來,城門上瞬間飛下不少鐵鈎,鐵鈎連着粗繩,敵軍順着繩爬上。
韓緒這邊先沒有截斷繩子,待繩上的人多一些再動手,是以有不少敵軍順着繩子爬上來,韓緒這邊苦于遠攻久矣,當即提着刀撲向敵軍,繩頭上半個身子探上來的谟羯人被踹了不少下去,等再也抵擋不住前仆後繼的谟羯兵,韓緒給小潤一個眼神,小潤環指吹哨,早有準備的四個士兵扯了一張又大又長浸滿火油的布,兩頭扯開撲到敵軍,順着欄邊扔下去,又重又大的布落下,勾住幾個爬繩的敵軍,蓋住城腳下密密麻麻的敵軍,韓緒點燃火把朝城腳扔下去,小潤等幾人也隔開距離扔了幾個火把下去,火把一觸碰到浸滿火油的布,哄得燃了起來,火勢驟大瞬間蔓延整張布,火勢沿着油布燒到每個觸及油布的敵軍身上,城腳下漫天火光,空氣中彌漫着燒焦火辣辣的味道。
此時韓緒才命衆人砍斷敵軍的攀繩,從遠處看,無數個小人伴随斷掉的繩勾從高樓上墜落,墜入火海。
可敵軍人太多,剿滅的前頭的敵軍,後頭的很快反應過來,扯開燃物,分散火勢,更有甚者,撿起燃物,扔向同樣是木質的城門,攻城槌不斷,本就搖搖欲墜的城門逐漸裂開。
“是時候了,準備城破迎敵!”
城門開裂的瞬間,無數敵軍湧了進來,雍州軍攏共僅剩不過四千餘,就擋在這關口,與之厮殺,一具又一具軀體倒下,刀口卷刃,鮮血橫流,屍體推積在城門口内,宛如小山,每個人都殺紅了眼,誰也不敢後退一步,後面是雍州百姓,是他們的家人,是他們的家。
可敵人好像殺不完似的,一撥又一撥,戰線逐漸深入,絕望之際,一聲嘯響震徹天空,小潤擡頭,仿佛看到救星。
“是姑娘!救兵來了,救兵來了!”
猶如信号,遠處敵營燃起熊熊烈火,黑煙直沖天空,敵軍軍心動亂之時,從兩翼沖出兩支騎兵,騎兵之迅捷勇猛,瞬間砍殺沖散的谟羯軍,擾亂谟羯軍前進的步伐。
城門内感覺到一絲松懈,韓緒接連砍到幾人,扔掉手中卷刃的大刀,取下背在身上的銀槍,幾步跨上屍山,大喊:“弟兄們!援軍已到,随我沖出城去,殺谟羯人個片甲不留!”當即一馬當先刺殺擋在眼前的谟羯人沖出城門。
“沖啊!”雍州剩餘不足四千軍魚貫而出。
戰鼓陣陣,号角長鳴,雍州軍士氣大振,嘶吼玩命的模樣刺激到谟羯軍,有谟羯軍稍有退縮,被身後一把大刀砍到,大刀幾乎等人長,非常重,一刀下去能把人骨頭砍碎,持刀之人威武雄壯,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風,宛如稚童玩具。
此人正是卓力格圖,卓力格圖一出現,局勢就扭轉了,他所過之處,雍州兵倒下一片,一個小兵趁卓力格圖不注意,一刀劃傷了對方的胳膊,受傷的卓力格圖轉頭暴怒,高舉大刀就要砍碎小兵,讓他見識一下王爺的怒火,小兵一招得逞還沒來得及僥幸就被眼前的大刀吓傻了,雙腿竟動彈不得,眼見刀口落下,一把尖槍橫插進來,堪堪推開刀勢,小兵感覺脖子後領子被拎了一把,往後被拉退幾步,躲開了刀口,那把木槍碎在大刀下,還未回看,被那人推了一把,“走。”是一個姑娘的聲音,因這虎口逃生,他總算能動了,慌忙逃到一邊,敵人的刀槍又迎上來,他勉強抵擋,卻沒有機會回頭看一眼救命恩人。
那姑娘沒了武器,隻能左右躲避卓力格圖的大刀,偏偏她身手敏捷,每次都能虎口逃生,卓力格圖大刀越耍越暴怒,一擊砍下,竟砍到了埋在土裡的石塊,大刀深深嵌入,一時竟拔不出來,眼見松動,那姑娘一腳踩踩下去,卓力格圖這時才看清對方的臉。
“你是……阿萊夫的女奴寶萊娜?”卓力格圖大為吃驚,但随即想起女奴的另一層身份,又想起哈土金曾跟他提過這個人。
“我是你姑奶奶藍靜!”藍靜一腳踩實,竟将刀踩下幾分。
卓力格圖聽不太懂中原話,隻知道不是什麼好話,雙手一提,藍靜趕緊往後退,左右看下,随便撿了把刀,卻是卷刃的,耳邊呼聲而來,藍靜側身躲過,還未站穩,第二刀就來了,第二刀橫砍過來,速度極快,她連退兩步,以一把破刀想擋,還是被劃傷手臂,第三刀已然躲不過,眼見命喪此刻,呼嘯而來一支穿雲箭,“锵!”的一聲,擊中刀身,卓力格圖刀歪了,藍靜也躲過這緻命一擊。
往射箭的方向看去,人群層層疊疊,在人縫中見到了張弓的韓緒,他取下身後的銀槍,大擺手朝着藍靜投擲過來,噗地插進卓力格圖面前的地上,半截槍尖沒在地裡。藍靜飛撲上去抓住槍尾一挑,揚起的沙土飛濺進卓力格圖的眼睛,他驚呼一聲,眼睛不自主亂眨,雙手胡亂甩刀,卻被藍靜詭異的身手幾槍近身,刺傷了鎖骨和手臂,可惜刺中胸口的那招被他的刀和盔甲擋住了。
等藍靜再想進攻,卓力格圖已經能看清了,兩個眼球刺痛布滿血絲,藍靜徹底激怒了卓力格圖,龐大的身軀對她連連進攻,她連連敗退,手裡的銀槍被擊打的虎口發麻,韓緒及時趕到,與之共同對抗卓力格圖。
戰場上黃沙漫天,橫屍遍野,戰況膠着,一個又一個人倒下,遠處煙火漫天,卓力格圖實在難纏,藍靜和韓緒二人合力進攻也隻能勉強對抗,安振玄不知何時加入對戰,他身法詭異,竟能近身,雙指一點,接連點中卓力格圖幾個穴位,使之四肢發麻,險些拿不住到,站不穩,藍靜二人當即乘勝追擊,想取他命,不知哪裡橫插一把大刀,刀光劍影中,遮擋住二人視線,失了先機,原來是卓力格圖的大将,他對卓力格圖用谟羯語說了句,“王爺,損傷慘重。”
突然遠方戰鼓如雷,萬馬奔騰之聲而來,徐苓高舉戰旗,大喊;“冀州援兵已到,敵方将領已傷,衆士兵聽令,擊殺殘兵,一個也别放過!”
中原兵大喜過望,谟羯兵潰敗,有一個殺一個,都是軍功!所有人仿若打了雞血,亢奮不已,手中兵器揮殺不停,谟羯兵被殺洩了氣,真有潰逃的念頭。
卓力格圖還想再戰,其大将再三勸告,又見戰勢明朗,當即翻身上馬宣告撤兵,“撤!”邊戰邊退,不少谟羯兵隻顧逃跑,被追殺上來的中原兵砍到。
藍靜翻身上馬,高舉銀槍大喊,“殺!”馭馬追擊,三兩下便砍下不少谟羯兵的頭顱,鮮血飛濺到她臉上,宛若修羅。
卓力格圖本想逃回營地,借營地布控抵擋一番,所駐營地也留守了部分人和軍資,卻不料遠遠便看到營地火光漫天,雖戰時他便心有預料,但知道看到營地一副早已被偷襲的模樣,他才真正心生退意,他馬不停蹄,指揮着兵馬往谟羯腹地逃去,僅剩的兵馬不能再折這裡了,沒有軍權,他拿什麼跟阿萊夫鬥。
直追出百裡,身後才沒了中原兵的身影,卓力格圖的隊伍稍稍松了口氣,戰敗的陰影籠罩整個軍隊,兩萬兵馬如今折損近八千人,不少兵在潰逃時被中原兵俘虜,卓力格圖腹部也添了傷口,那是藍靜給他的最後一擊,若不是大将,這槍就會深入他腹中。
谟羯軍隊行走在兩邊斷崖中的狹道中,沿着崖壁魚貫而走,誰也沒注意到其中一處斷崖上有兩個騎馬的人,注視下方潰敗的軍隊,為首那人嗤笑,“卓力格圖還是這麼沒用,連個小小的雍州都打不下來。”
其屬下斟酌道,“那王爺,我們還要不要去攻打雍州?”身後竟悄無聲息藏了近兩萬軍馬,此軍隊訓練有素,連馬嘶聲都不聞。
“不必了,若卓力格圖能攻打到冀州,我們去占這個便宜還好說,如今連雍州都打不了,我們不必出面,此時跟軒轅撕破臉與我們無益,他卓力格圖私自出兵,可并非我們谟羯王的旨意,畢竟我們谟羯才與軒轅簽訂盟約。”王爺說着滿是嘲諷的話,嘴角卻高高揚起,便宜沒撿到,這個結果反而更讓他滿意。
屬下察言觀色,恭維道:“屬下恭喜王爺,卓力格圖此舉定會激怒可汗,這儲君之位從此就是王爺的了!”
那王爺聽言心花怒放,卻突然冷了臉,“卓力格圖是我哥,谟羯的大勇士,你也配叫他的名字!”屬下當即白了臉,連連掌嘴,“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王爺沒喊停,那屬下也不敢停,臉都腫了才聽到王爺疑惑道,“那是誰?”
他屬下随王爺目光望去,對面斷崖上竟也有一小隊人,為首的身材嬌小,竟是個女子。
徐苓下令停止追擊時,藍靜卻提出抄近路去探查卓力格圖的軍隊是否真的敗逃回谟羯,藍靜領着徐苓、安振玄、韓緒、小潤與一小隊人馬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小路,竟走到這處斷崖上,看着底下的谟羯兵,可惜他們還是慢了一步,卓力格圖已領着隊頭走出這出斷崖小道,若非如此,藍靜定要在高處射他幾箭,若能僥幸擊殺卓力格圖就更好了。
彼時,藍靜等人也發現了對面的人,兩方人遙遙對望,竟都未輕舉妄動。
徐苓大驚,對面竟還藏了近兩萬谟羯兵。“這人是誰,為什麼這裡居然還有兩萬谟羯兵?”
藍靜與那王爺對視良久,冷言道,“谟羯左賢王。”
身後之人一陣慌亂,谟羯左賢王的名号可比右賢王響亮多了,此人戰功赫赫,喜怒無常,雖然年輕,但幾乎無敗績,十年前一戰,打下雍州十二城,随後沉寂多年,大半年前再次打敗軒轅,老越國公與之在滄州簽訂盟約,谟羯左賢王阿萊夫就是軒轅軍隊心中一個拔不掉的刺。
“莫慌,他不會動手。”藍靜一直看着對面手伸向韓緒。“弓箭給我。”
藍靜搭箭張弓對準對面崖上之人,徐苓大驚,輕聲驚呼“藍姑娘!”深怕藍靜激怒對方。
藍靜不理會,弓搭着遲遲未射,對面也靜靜看着沒有反應,仿佛笃定藍靜這箭射不出來。果然,半響藍靜松了弓,阿萊夫嘴角勾起,遙遙相隔,她仿佛聽見了那聲嗤笑。崖下谟羯軍已撤散得稀稀疏疏,留下飛舞的黃沙。
“撤!”藍靜擺手回身,幾人無意與對面相抗,恨不得趕緊離開,遲則生變,卻不料衆人方回身,藍靜突然一個回馬,張弓射向對面,飛馳的箭矢咻地紮在阿萊夫馬蹄下,一招得手她已策馬揚鞭而去。
阿萊夫穩定馬身看着震顫的箭羽微微詫異,其屬下辨認出藍靜,“王爺,這是寶萊娜,老對手的孫女。”
“啊,居然是那個小女奴,她還沒死啊。”他翻身拔起那支箭,“她現在可比那時有趣多了,可惜了,她也活不了多久。”
藍靜抓着大弓的手還微微顫抖,她方才那箭不過是蚍蜉撼樹,根本于對方無關痛癢,可這是她十年來第一次對抗這棵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