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安振玄八卦的小販收拾收拾準備回家,這種小攤子上的東西鎮上人多數會做,除了像安振玄這樣外地來的大冤種,沒什麼人買,小販也就是做做樣子,正收着不妨身後傳來聲音;“今天這麼早收攤。”小販:“沒生意,早些回家摟婆娘,喲,是你啊,今天怎麼來了,你不是明天才來嗎?”那人粗聲粗氣,“明天沒空,就早點來了。”小販趕緊收羅,拿個大籮框裝起準備收起的竹編物件,“正好,我們這幾家的東西都在這了,我就想着你該來了,就拿出來擺擺順便等你,趕早不如趕巧。”那人沒哼聲,将東西一手提到闆車上,挂上牽繩,單手扶着準備走。小販還要嘴賤一下:“你這也不方便,要不要我幫你,反正我今天沒事。”那人白了他一眼,“我一個人就行,師父不讓插手。”說着就走,一身怨氣,小販笑着送他,見他身姿挺拔,行動迅捷,力大如牛,右臂空落落的,心想着,方才與那公子說閑話時忘了說那怪人收的徒弟是個斷右手的人,都怪那人,比起他的斷手他的脾氣更怪,行動沒有絲毫不便,他也就忘了那人是斷手的。
那斷手的怪人正是去求師的李刀,李刀當日憋着一口氣找到這裡,就為了找傳說中的無鹽老人,本來希望渺茫,誰知他竟給他先撞見了無鹽老人的孫女水霧,陰差陽錯就拜了師,可幾月過去了,他除了天天和水霧對打被打趴,就是三不五時地來免費給鎮子上運送竹編物出去賣,幹白活連個好臉色都不得,無鹽老人從來不肯教導他,甚至不承認他這個徒弟,他厚着臉皮仗着哄水霧小妮子哄得開心留了下來,他懷疑無鹽老人根本虛有其表,或者是在耍他玩,他根本沒見過他拿劍,蝸居竹林深處,一身破舊,終日吃禽獸果脯,米蔬都吃不上,兩爺孫跟深山野人一樣,全身上下的家當就是水霧身上那把破劍和烏黑油亮的長鞭,米蔬什麼的是他來了之後才孝敬上的。要不是這樣,當初也不會一個烤餅就勾搭上水霧。
回憶當日,他找到竹林,卻遲遲找不到路也找不到所謂的隐居高人,就在一處落腳,撿了些枯枝燒火,拿出身上的馕餅,放在小吊鍋上炙熱,煮了點熱乎的野菜湯,行路雖苦,但身上有衛通給的盤纏,過得也算滋潤,又一身腱子肉,途中歇腳城鎮還賣過苦力活掙盤纏。
撒上香料,沒多會兒馕餅的香味出來了,香味引來了一些小動物,李刀撿起火棍呵退,很快那些小動物都溜煙兒跑了,他拿起烤好的馕餅準備入口,不妨斜後方一黑白熊獸跑了出來,那熊獸颠着屁股搖晃身體從林中竄出來,也不知它是想偷襲還是怎的,李刀猛地轉身鎮住了它,一人一獸四目相對,李刀知道熊瞎子威名,雖然這熊站起來隻有半人多高還是個幼熊,但幼熊身旁比有母熊,李刀冷汗直冒,口中馕餅一松掉下來,倏地一陣風過,一人影竄出擦着李刀的面前借住落下的馕餅,幾步竄了上粗壯的竹杆,黑白熊獸也在一瞬間狗吠着上了樹,四肢矯健吧嗒吧嗒,又急又快,那衣衫褴褛頭發亂糟糟的瘦弱野人,靠在竹岔子上把馕餅放在鼻子間嗅了嗅,确定沒問題才啃了一口,幹巴巴的口感,香料辛辣,野人吸着氣三兩口吃完,還差點噎到。
李刀早在樹下觀察半天,發現那野人不修邊幅四肢修長,腰間竟挂了一把劍和長鞭,才見那衣服隻是陳舊補丁多了些,零散的長發依稀可見嬌嫩尖尖的下巴,竟是個女子,李刀解下身上水囊朝她扔去:“接着。”女子看也沒看接過,熟練打開水囊咕咚咕咚喝起來。喝完又扔下去。
李刀料定在此地此人定與隐居高人有所關系,便哄着她說:“我這還有蔬菜湯,馕餅,你要不要下來吃,不收你錢。”
女子也是幹脆,竟直接從高處跳下來,落地無聲,一看就是練家子,她蹲坐在李刀對面,頭發遮擋下的眼神犀利,李刀乖乖給她烤馕餅,為了加重本,他還把壓箱底的烤雞拿出來,這是鎮上廚子做的,色香味俱全,放到烤架上一轉,再撒上秘制香料,味道一下子就出來了,女子有所意動。李刀試探問了幾句,女子都不回話,他估摸着這是個啞巴,要麼就是野生野長沒人教過她說話,那黑白熊獸居然也從竹子上下來,慢騰騰得坐到女子身旁,因大隻,離李刀近一些,他很是好奇,這熊獸明顯是女子養的,一時手癢就伸手想摸,“這熊獸是你養的?叫什麼名字?”誰料女子竟開口:“你若不怕這隻手也斷了就摸它。”冷漠且毫不避忌的話語刺痛了李刀,他讪讪收回手,誰知熊獸仗着有人,竟大膽伸手搭在李刀大腿上,長臉圓腦聳吸着伸向李刀,吓得他拼命往後仰,“它想幹嘛,它不會咬我吧。”女子:“你把手上的東西給它。”李刀把手裡的馕餅給它,它接過後回正身子吧唧吧唧吃起來,掉在肚子上的餅屑它還會撿起來拍嘴裡,半點不浪費。李刀看着它吃東西,毛茸茸地還挺有趣。
“烤好了嗎?”
“好了好了。”李刀忙遞過去,女子狼吞虎咽吃起來,特别是加了香料的烤雞,她就分了個腿給熊獸,其餘自己全吃了,李刀隻好幹巴巴吃剩餘不多的馕。他存了心思,把身上唯一的一壺酒遞給了女子。
女子猝不及防吃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直沖天靈蓋,一陣劇烈的咳嗽響徹竹林,女子當場拔劍直向李刀,那劍烏黑暗沉,就像生鏽的破劍,絲毫沒有威懾力。李刀雙手高舉,“這是酒!暖胃的!”女子酒一下肚,就有些恍惚,她甩甩頭,有些微醺,“好奇怪的感覺。”李刀:“酒喝多了會醉的,你别喝了,還我吧。”李刀伸手,女子當即奪回來抱在懷裡,“不行!我的!好東西,我要給阿爺嘗嘗。”
“你阿爺是誰?”
“我阿爺就是我阿爺!他會教我武功,然後我教給水水。”說着直指還在慢騰騰吃東西的熊獸,“可惜你太笨,怎麼都教不會!”
李刀怕她吃醉就鬧事,忙灌了她幾口水,被她煩躁地一把甩開。“不好喝!這水不好喝,還是酒好喝,呵呵,你做的東西也好吃,阿爺做得不好吃,烤的肉幹巴巴的,煮的肉太硬了,不好吃,走,跟我回家給我做飯去!”
李刀就等着這句話,忙不疊收拾東西,追着跌跌撞撞的身影。女子走的路很奇怪,一會走兩步就轉好幾次一會埋頭直走又驟停,有時又像原地打轉,李刀深怕跟丢一步也不敢錯,幾乎貼着女子走,那熊獸緊跟着女子,好幾次險些撞到他,就在跟得直冒冷汗之際,突然一步跨出,眼前闊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一小片空地,四周綠竹環繞,中間是三間竹屋,空地上有一小片菜地,隻可惜種的菜幹癟奀黃,菜地旁是兩個簸箕架子,曬了一些草藥,女子猛地推開門,門内坐着一白發蒼蒼白胡子潦草滿身補丁灰袍的老人,老人看着已風燭殘年的模樣,行動也有些遲緩,他似閉目養神被驚醒,一眼瞧出孫女微醺的模樣,又見身後一陌生斷了右手的男子,不滿道:“水霧怎麼随便把外人帶進來。”
水霧睜了睜眼,指着李刀說,“阿爺,這是我請的廚子,他做飯可好吃了。”李刀還未說話,老人便說,“我不收徒弟,你走吧。”看來李刀不是第一個來拜師的人,水霧不高興:“不行,我請的廚子,不能讓他走!”老人還沒說什麼,門外來了動靜,一看是熊獸打翻了簸箕架子,草藥撒了一地,氣得老人顫巍巍站起來走向它,“你個死熊崽,又搗蛋!水霧,快看看你惹回來的東西,再這樣我就把你切了吃熊掌!”熊獸一見老人走來就行動迅捷爬到遠處,掰了一根竹子吧唧吧唧地吃起來。
水霧灌了兩杯水,清醒了些,看向李刀,“你怎麼在這?”李刀小聲道:“你說帶我來拜師讓我做你師弟你忘了?”水霧疑惑,她隐約記得廚子什麼的,怎麼多出了師弟。李刀趁熱打鐵,“我可不止會做燒雞馕餅,什麼灌餅包子饅頭,水晶肘子,醬闆鴨都會做,隻有我師姐和師父能吃。”水霧咽咽口水。老頭不止何時竄到李刀背後,一伸手,李刀的背包就落他手中,打開一看,一口小鍋,一套換洗衣服,一小壺酒,一個刻章和一個平安結,竟還有一個油紙包得豬肘子,老頭眼疾手快拿起酒壺打開就喝,皺着眉嘟囔,“什麼破酒,燒心燒肺。”饒是如此他也半滴沒浪費,全喝了,仰着頭把最後一滴酒倒進嘴裡才把酒壺扔回給李刀,大喊一聲痛快。
那頭水霧發現那個肘子,也沒客氣打開就吃,三兩下就噗噗直吐骨頭,李刀見此兩強盜行徑,無可奈何,也不知怎麼地背上那把沉重的大刀到了老頭手上,他左手持刀甩了甩,如持小孩玩物,搖搖頭:“破刀。”又甩回給李刀,背着手慢騰騰走回房。
李刀忙跟上前:“無鹽老人,我名李刀,我是真心來拜師的,我的手被奸人所砍,雖機緣巧合得他人幫我手刃仇人,但我發誓,我一定要學有所成,不再受人欺辱。我聽聞你的左手劍法獨步天下,不求得你真傳,隻求學得一招半式,日後隻用于懲奸除惡不會持強淩弱。”
無鹽老人冷笑:“你憑什麼覺得你武藝高強就有資格懲奸除惡。”手一揮,門就合上。
李刀愣了,不解此為何意,水霧喰了喰指頭,吃飽喝足道:“你這個師弟我收下啦,你剛才說的那些灌餅,水晶,什麼時候做?”
李刀沒有心思哄小女孩,他來此就是為了學得左手劍法,不至于廢人一個,這是他唯一存活的希望,滿腦子隻有該怎麼讓無鹽老人收他為徒較他練武。“我就想學左手劍法,我沒有右手,連仇也不是我親手報的,我就是廢人一個,還做什麼灌餅。”
水霧歪了歪頭,“你想學左手劍法?這簡單啊,我教你,看招!”竟直接拔劍刺向李刀,攻勢帶着殺氣,直攻他面門,李刀沒有準備,下意識舉起刀向前一擋,劍尖刺中刀身,力度之大震得他虎口發麻。“你怎麼一言不合就拔劍!”來不及多說幾句,水霧又是幾個連招,劃破了他的衣服,把他打趴下,水霧:“怎麼三招就倒下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