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夫讓人将姐弟倆帶上來。
一個谟羯壯漢一手拎着一個小孩,随手扔在地上,腳一落地女孩趕忙爬起來把男孩抱在懷裡,惡狠狠看着所有人,阿萊夫上前一把揪起男孩,不料女孩一下子撲上來,狠狠咬在他手上,可女孩的力氣太小,阿萊夫剛硬的手臂絲毫感覺都沒有,他一手抓住女孩的頭發随手甩落地,谟羯壯漢一腳踩住女孩。
阿萊夫抓着男孩一步步走到篝火前,衆人的中間,“這是老東西唯一的孫子,我把他送回去,老東西見了一定高興,大勇士,你說,我是砍下他的手好呢……”阿萊夫盯着那人說話,語氣平靜,仿佛在讨論今天的天氣如何,話音未落,提着大刀就将男孩的手砍下。
“啊——”被壓在地上的女孩發出歇斯底裡的悲吼。
阿萊夫低頭看,男孩臉色慘白,抱着斷手死死咬住嘴唇,竟一聲不哼,這讓他很不高興,待宰的羊羔就該有待宰的樣子,他一腳踩在男孩的斷手上。
男孩悶哼一聲,冷冷看着阿萊夫,竟說了一句谟羯語,一句罵他的話。
“放開我弟弟!畜生!壞蛋!走開!”女孩掙紮四肢,脫口大罵,卻如被貓踩住尾巴的老鼠動彈不得,十指在泥土上抓出劃痕。
獵物越是掙紮阿萊夫便越是興奮,唾罵怒吼都是他的戰鼓,他對那人冷笑,“或者是,頭顱。”冷光乍現,一顆圓滾滾的東西落下,一直落到那人腳下,鮮血噴出,那人後退半步,低頭,對上一雙流着血淚的眸子,如同失去光芒的魚眼,這是對他的警告。
“大勇士,帶着頭顱去戰場吧,我哥哥會感激你的。”
一瞬間,世界仿佛靜止,藍靜瞠目看着方才還鮮活的弟弟,一眨眼屍首分離,她大張着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眼裡滿是鮮紅。
“阿萊夫,你搞砸了宴會。”谟羯王起身離席,大臣們也跟着散席。
“我錯了,父王。”
壓在藍靜背上的腳不知何時挪開,她動了動身子,朝弟弟的屍體爬過去,她想抱抱他,弟弟流了這麼多血,一定很冷。
阿萊夫方打了勝仗,回身見到她攀爬的狼狽樣子,走了過去,藍靜擡頭,見到是那個殺了弟弟的惡魔,一股寒氣從尾脊骨升起,身子瞬間僵硬,不住顫抖,他一動,她就抖得更厲害,阿萊夫瞬間覺得沒趣。
“寶萊娜。”
“王爺,這個怎麼處理。”
“扔去奴隸營。”阿萊夫走了,藍靜才好似拿回身子的控制權,她繼續往前爬,死,也要和弟弟一起。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往後一拖,頭發被拽起來往後拖,躺在地上冰冷的軀幹離她越來越遠,她伸着手,怎麼也摸不到他。
那人把藍靜帶到一個燒紅的炭盆前,拿起炭盆裡燒的通紅的烙鐵,揪着她的頭發把臉露出來,紅透的烙鐵卻遲遲不下,藍靜心如死灰,眼裡無光,那人不知想到什麼,一把把藍靜摔在地上,掀開她的頭發,漏出後脖子,烙鐵落了上去,發出吱吱的碳烤聲。
“啊——”
虛弱的藍靜被扔進圍欄裡,裡面是被谟羯人俘虜回來的奴隸,有軒轅人也有草原異族人,手腳都被長長的繩子綁起來,每個人都心如死灰被折磨多日,沒有人在意新扔進來的人是誰,也許過一晚上,她就死了,很快,他們都要死了。
脖子上持續不斷的疼痛刺激着藍靜,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腦海裡一直是來時弟弟對她說的一句谟羯話,她不懂是什麼意思,為何弟弟不直接跟她說,卻隻讓她記住這句谟羯話。
為何,他們都計劃好要逃跑了,一夜之間,弟弟就死了,為何,不把她也殺了。
藍靜以為她快要死了,可天還是亮了,有人打開圍欄,好似有人在挑挑選選,來來往往,有人嫌她礙地方,踹了她兩腳。有人拍醒了她,是一個幹燥粗糙的手,她睜眼,竟是那老妪,老妪見她醒了,又是一頓罵罵咧咧,她聽懂了,是讓她來幹活,她簡直恨透了谟羯人,擄走他們,奴役他們,還當着她的面殺了弟弟,所有的怒火,委屈,仇恨都在這一刻爆發,她抓起老妪的手狠狠咬下去,咬得老妪哀嚎一聲,一旁的谟羯人樂的看老妪的笑話,就看着她被咬的滿手鮮血,老妪反手拍向藍靜的後腦,無意中拍到她腦後到烙印,藍靜吃痛松嘴,被老妪硬拽了出去。
藍靜痛恨,她連一個老妪都鬥不過,她連那個魔鬼都不敢直面,她是個不敢報仇的懦夫,懦夫就不該存活在這世上,她趁老妪不注意沖向路邊的石頭,她要化作厲鬼再去找那個魔鬼報仇,可老妪一把撈住她,叽裡呱啦說了一大堆,藍靜猛得鎮住。
“你說什麼?你方才說,是什麼意思?”那句話,是弟弟讓她記住的那句話,她重複那句話,反問老妪,老妪指了指石頭,說句什麼,又從頭到尾指了指她說着那句話,如此反複,藍靜卻突然懂了。
弟弟說的是,活下去。
他好狠心,為什麼偏偏是這句話,在被抓去之前,他就知道他要死了,所以他特意說的是谟羯話,他作為藍家人,坦然赴死于敵人之手,卻要她苟活。
如寶那顆頭顱,被當着千軍萬馬前,兩軍對戰中,扔在了越國公面前,沒有人能看着幼小的親孫兒的頭顱落在自己面前可以無動于衷,越國公氣急攻心,喉嚨一甜,大吐一口血,被卓力格圖一刀砍在肩上,元帥重傷,群龍無首,谟羯大獲全勝,接連拿下雍州八座城池,為求和,軒轅割去雍州十二城以求停戰,越國公重傷歸京,皇帝盛怒,看在越國公多年功勞份上,隻奪其軍權,将十萬越家軍散編,削其爵位。
“寶萊娜,别發呆了,快幹活。”藍靜恍然回神,不知從何時起,老妪一直叫她寶萊娜,後來她知道這個名字意思是小羊羔,所以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可十年過去了,她幾乎忘記中原話怎麼說,她可以熟練地說着谟羯話,卻幾乎忘了自己的名字怎麼說。
自十年前那夜,弟弟讓她活下去,她便沒忘掉複仇的念頭,可她太弱小了,别說阿萊夫,就是老妪她都對抗不了,但也是因為她太弱小,沒人會害怕小羊羔的掙紮,所以她活了下來。
老妪是打理這裡所有羊圈和馬圈的王庭奴仆,她挑選藍靜出來跟随她打掃羊圈馬圈,每日藍靜便低着頭重複着清掃的工作,她想要複仇,可她隻會阿爺唯一教過的那招回天運鬥,甚至隻教過那一次,她便一次一次在腦海中重複那招,她甚至沒有機會去練習,隻能靠着想象,在腦海裡一次次将尖刀送入敵人的心髒。
她将當初和弟弟一起謀劃逃跑準備的東西埋在大薊花下,她沒有得到弟弟的屍體,這就是弟弟的衣冠冢,可十年過去了,谟羯的王帳每年都會移動,她甚至找不回當初弟弟倒下的地方,她連弟弟的衣冠冢都保不住,麻木早已侵蝕了她。
戰争又開始了,十年安逸,谟羯不再滿足,他們又企圖擴張領土,沒了越家軍的軒轅如斷一臂,很快戰敗,這次打勝仗的是阿萊夫,隻會蠻力頭腦簡單的卓力格圖不再是阿萊夫的對手,被酒色掏空的谟羯王已有意選擇繼承人。
老妪讓她去馬圈打掃,這是她最近很喜歡的工作,數月前,她給一匹母馬接生,那時在打仗,大多數的戰馬都被帶出去,留下一些老弱病馬和懷孕的母馬,那匹母馬在她和老妪打掃時突然難産,管理馬匹的人也上了戰場,沒人能處理母馬接生,在老妪的指點下,她給那母馬平安接生,生的是一個漂亮的小母馬,通體烏黑,眼珠透亮,藍靜私下給小母馬起名烏雲,也許因為烏雲是她接生的,烏雲粘她粘得緊,每次她來都會親近,喂食洗澡藍靜從來不假手于人。
阿萊夫勝仗歸來,谟羯王為他舉辦了盛宴,整個王帳都在一片狂歡中,烈酒美食讓人沉溺其中,直至午夜,藍靜突然醒來,一雙渾濁的眼懸在空中,她猛地起身推開那人。
“寶萊娜,你長得越來越好看了。”
是那個□□了她兩年的禽獸,禽獸垂涎地笑着,“你乖乖的,今晚就隻有我們,否則……别怕,我怎麼舍得跟别人分享你。”
禽獸半哄半威脅,藍靜面無表情看着他靠近,突然妩媚一笑,禽獸更加心猿意馬,飛撲過去,被藍靜猛地一腳踹倒,錯愕間,藍靜抽出草垛裡藏長棍,長棍頭端削尖,如矛,她使出在腦海裡描繪過千萬遍的槍法,回天運鬥,矛尖旋轉而出刺向禽獸的脖子,可惜她空有想象從未練習的招數真正施展還是有偏差,矛尖隻劃中禽獸的脖子,劃穿動脈,鮮血噴湧而出,矛棍也斷裂,禽獸倒地,藍靜乘勝追擊,撲上去騎在他身上,左手死死按住禽獸的頭,将他悲鳴的痛呼聲按在嘴裡,右手舉起斷裂的矛棍,猛地插進禽獸的眼裡,洞穿腦袋。
一切發生在瞬息間,禽獸隻來得及用沾滿鮮血的手掙紮一二便沒了氣息,藍靜用了兩年時間,無數次絕望又無數次以仇恨激起自己的求生欲,終于成功殺死了一個仇人,也許,她該趁着大軍慶賀之際,點起一把火,将所有谟羯人都燒死,所有谟羯人都是她的仇人,所有俘虜都是懦夫,仇人該死,懦夫該殺,包括她自己,抑或是……
“你逃吧,寶萊娜。”
藍靜回神,老妪站在門口,背後遠處燭火逆光,她看不清老妪的神情。
“往東邊去,那裡是你的家。”
良久,“你幫我,我恨你,我會殺光所有谟羯人,包括你。”藍靜從草垛中摸出一個小包袱,裡面有一個火石,一個裝滿烈酒的牛皮袋,一點幹糧。她還需要一匹馬,老妪掩護她去到馬圈,藍靜毫不猶豫牽走烏雲的母親。
“要等一個機會,人多的時候,最好他們在慶賀的時候,在午夜人最松懈的時候,最好有一匹馬,在離開時不能騎馬,要等走遠了些再騎馬,雍州在東邊,太陽升起的方向,草原最怕遇到狼群,狼怕火,最好能帶上一些烈酒和打火石,如果不能在午夜逃跑,就制造動靜,草原最怕火了,營帳燒起來,就能吸引大部份人注意……”
藍靜牽着馬避人耳目,疾步往外走,每日她都會盯着太陽升起的地方,無數次,心中早已記住方向,她隻要頭也不回往那個方向去,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已看不見王帳,她翻身上馬,沒有馬鞍,險些掉下來,她死死抱住馬脖子,腿夾馬肚子,不顧颠簸,隻想再快一點,東邊逐漸亮起,她看着山間升起的日晖,仿佛馬上就要回到家去。
“駕!”身後追擊聲漸起。
“快點,再快點!”烏雲的母親也是一匹戰馬,也許是感受到藍靜的焦急,它速度更快了,藍靜幾乎抓不住它的鬃毛,太陽越來越近,她幾乎要抓住太陽,一個帶鈎的長繩飛了上來,鈎子紮中馬屁股,一拽,鈎下一條肉,馬速度慢了下來,又是兩條套繩,一條套中藍靜,繩子一緊,藍靜被淩空拽起,狠狠摔到地上,她慌忙團起四肢,馬蹄在她四周踐踏,幾次險些踩中她,烏雲的母親被繩子套中頭,馬身側翻,馬頭恰好撞在地上的石頭上,鮮血從馬眼中滲出,沒多久,沒了氣息。
追擊的四人是平日與那禽獸一起欺辱藍靜的人,也許他們也想趁着宴席發洩欲望,來找藍靜時發現禽獸的屍體,他們發現馬死了,一頓咒罵,拿起鞭子抽打藍靜洩憤。
“行了,别打死了,帶回去。”
他們将藍靜雙手捆起,用繩子牽在馬鞍上,死去的馬肉不能浪費,一并綁着拖行回去,藍靜被馬拖行在後,速度時快時慢,他們折磨着她,卻不想折磨死她,漂亮的臉蛋不能白費了,日頭漸漸盛起,藍靜舔舔幹渴的嘴角,陽光不再是希望,而是折磨她的利器。
四人商讨着一會怎麼玩弄她,等玩弄完了再推出去給那禽獸抵命。
回到王帳,藍靜發現和禽獸屍體一起的還有老妪的屍體,她不知道在什麼情況下,這些禽獸發現她殺人後會把幫兇老妪也殺死,她已無暇他顧,她馬上也要死了。
谟羯大巫經過時發現匍匐在藍靜身上的四人,跟随她的還有左賢王阿萊夫,在王爺面前,幾人不好繼續放肆,提起褲子,退到一邊。
阿萊夫和谟羯大巫不在意這些,si人連忙把一個小女奴連殺兩人的暴行說出來,還偷走戰馬逃跑,因此跑死了一匹戰馬,谟羯大巫正好要挑選奴隸,便讓人帶上罪大惡極的女奴,還在奴隸營挑了幾個。
來到大巫的營帳,桌上擺着幾棵青紫的草,大巫将草倒進石臼中搗碎,研磨出汁倒進碗中,分出一半,分次稀釋,便讓人抓住其中一個奴隸的頭,将沒稀釋的草汁灌進去,那奴隸瞬間七竅流血而亡。
“毒性太強了。”大巫平靜說着,拿起另一個稀釋一半的碗,擡手随意指了指另一個奴隸,那奴隸見前面人死得太慘,心生懼意,轉身要跑,被士兵死死壓住,毒水灌進去,又是七竅流血而亡。
接連幾個,無論稀釋幾次,都是瞬間暴斃而亡,輪到藍靜,大巫揪起她的頭發,露出精緻的面容,她一直面無表情看着奴隸一個又一個死去,此刻她的心裡隻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