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沉婉走了沒多久目光就被不遠處一個賣木雕的小攤吸引住了,她立馬擡腳拉着顧樘往那邊走。
豎着的粗布制成的招子旁,長條桌上擺滿了木刻的小人,後面坐着一位身着靛藍色粗麻布衣的年輕攤主,他的手裡在不停地簌簌雕刻着一個小人兒。
沉婉松開顧樘的手,低頭一個個地看了起來。
攤主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也未放下手中的活擡頭,仍埋着頭繼續雕刻,隻淺淺地招呼了一聲。
沉婉不甚在意地拿起一個小人。
顧樘令李懷恩先去買點小食過來,全福樓的菜固然讓她難忘,可依照她的性子她不在這條街上逛上許久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論起伺候沉主子的功夫,李懷恩也就比香蘭她們差了點,不用再多問些什麼他就提步去了。
這邊剛吩咐完,那邊沉婉已經開始詢價了。
“這個多少錢?”
聲音清甜如春風,攤主停下了手中的刻刀,擡頭看了一眼。
他掩去眸中的驚豔之色,回道:“小娘子手上這個,銀八錢八分。”
沉婉挑眉,将近一兩銀子了,也不便宜:“再添兩分就夠買三十支川毫筆了。”
“娘子說笑了,我這個費的功夫豈是川毫筆可以比的。”
“是不一樣。”她手上的撫琴的閨中小姐氣質娴靜,着實迷人,她想自己撫琴的時候約莫也就是這樣了。
“還知道再添兩分就夠買三十支川毫筆?”
顧樘走了過來。
沉婉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嗔道:“除了話本,我還會看賬本的。”
在他眼裡自己倒像是不通俗物的人一般。
顧樘看了眼攤主,笑着改口道,“我倒忘了。”
沉婉“哼”了一聲,卻将手中的遞給他看:“好看吧。”
顧樘容着她的小脾氣,點頭。
沉婉放到一邊,又挑出一個對鏡梳妝的,“這個也好看。”
這時顧樘手上已拿了一個手持海棠花正欲簪在發鬓處的小人,她瞧見了也點頭道,“這個也要。”
顧樘噙着笑,與先前的兩個放在了一起。
本以為又來一個穿戴不錯還要講價的,卻原來是個潛藏的大主顧,攤主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站了起來,為沉婉逐一地介紹起來。
顧樘在一旁負手而立。
在攤主滔滔不絕的話語中。
纖纖玉指一一劃過,點一下攤主就幫忙收到一邊,再點一下已是一雙,不多時桌上已空了大半。
這時李懷恩捧着剛出鍋的糯米丸子回來了,餘下的他讓侍衛幫忙去買了,自己先取了娘娘最愛的丸子趕了回來。
還熱乎着,他快步走到沉婉身邊,遞上紙袋:“小主子,先吃一些填填肚子吧。”
沉婉正要答應,目光卻落在一對共賞書畫的小人身上,她回頭看了一眼顧樘。
顧樘望了過來,不待他說些什麼,她已轉過頭笑着對攤主道:“這個也要。”
攤主迅速拿起,他誇贊道:“小娘子真有眼光。”
又低頭收拾着,眼睛樂得都快眯成了一條線。
差不多了,沉婉接過李懷恩手中的紙袋,吩咐他道:“這些都要了,你留下來結賬。”
“是。”李懷恩掏出腰間的錢袋子。
顧樘走近了,視線落在她最後選的小人身上。
“走吧。”沉婉伸手,挽住他的手。
顧樘收回了視線。
“嗯。”
如顧樘所料,沉婉在這條街上逛了許久,直到最後走不動了拽着他的胳膊整個人快要不分場合地挂在他身上的時候才停下來往全福樓走去。
“好累啊。”沉婉在顧樘身側撒着嬌,要不是還想去全福樓吃飯,她是想現下就回宮的。
跟在他們身後的李懷恩聽到娘娘的話直想說他也想喊累,李懷恩身上挂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有的還在叮當作響。
他馱着這些東西,心想眼下就是叫他站在街上當貨郎他也是立馬就能開張的。
路過被大人牽着的小娃娃見了他雙眼直勾勾地瞧了過來,李懷恩旋即笑成了菊花臉,無聲地逗弄着小娃。
顧樘無奈地攬住她的腰,她那興緻勃勃的樣子别人是勸不動的:“也不曉得克制些。”
“要克制做什麼?”
沉婉生來就不曉得什麼是克制。
顧樘一窒,怕是指望不了她能學會一星半點兒了,他轉而道:“行宮還不夠你逛?”
到這兒避暑的這三年也沒少出來,還是總是想着出來玩,顧樘鬧不明白她,興緻仿佛半點也不會消減。
沉婉抱着他的胳膊,當然不夠啦。
全福樓很快就到了。
李懷恩忙上前跟掌櫃的要了一間包廂。
人來人往,樓梯被踩得蹬蹬作響,沉婉湊近了,在顧樘的耳邊低聲道:“不夠,今年我們晚點回宮吧。”
反正他的政務在哪裡都可以處理。
顧樘攬住她的手一頓,轉眼又恢複了正常。
他緩聲道:“屆時……再看吧。”
——
得虧沉婉留了肚子才沒有空對着一桌子的佳肴,酒足飯飽後一行人終于騎着馬往回走。
顧樘念着她剛吃得飽飽的,特意放慢了速度,皓月當空,夜色沉沉,一開始沉婉還能窩在他懷裡吹吹夜風。
看見沿途路過的莊稼,她還像模像樣地與他說上幾句,以顯示自己并不是一個不通俗事的大小姐。
顧樘未曾料到她還記着川毫筆的事情,隻能不時地附和着她。
馬兒的哒哒聲中,又沒有太過颠簸,結果沉婉在背後寬厚的胸膛上靠得太過舒服,不等她再次證明自己,她已先在他的懷裡逐漸困得睫毛顫顫。
須臾,顧樘沒等到她的開口,低頭一看,落入眼簾的卻是一副她已昏睡了過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