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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婉收到沉朔的回信的時候時間轉眼已經到了七夕了。
行宮外頭尋常百姓家早已熱鬧了起來。
清河行宮卻比往年的這個時候還要安靜幾分。
看到沉朔的回信,沉婉心底最後的憂慮也沒有了。
她将信交給春月“毀屍滅迹”。
暫且緩過這一陣,等她不在意的時候,她想自己會願意跟肉團子見面的。隻是……肉團子是否願意過這種什麼都靠争什麼都靠搶的生活呢?
沉婉暫且不去想這些了。
沉婉端起案幾上的花茶,喝了一口:“明日就是七夕了?”
“是。”香蘭正在地毯上收拾着箱子裡将軍寄過來的蒙古族的稀奇玩意和首飾,她拿起了一個由銀鑲嵌珊瑚串、瑪瑙與綠松石銀鍊飾等寶石做成的頭飾,轉移話題道,“将軍的眼光真好,主子要不要試一試?”
自然要試的。
沉婉今日頭上隻别了一支白玉簪,穿着一身湘妃色如意雲煙裙。
卸下玉簪,換上華麗繁複的頭飾,雖然衣裳未換,卻已經成了一個貴氣十足的異族少女了。
“娘娘戴上這個頭飾着實好看!”
春月走了過來,她又另外挑了一套,“主子要不要再試試這個?”
“好看是好看,”沉婉坐在榻上,看着案幾上銅鏡裡光彩照人的自己,晃了晃頭,寶石銀鍊也跟着動了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隻是重了些。”
這些外族人的脖子比她們可要辛苦得多。
沉婉示意香蘭幫她摘下來,又回答春月先前的話,“先都收起來吧,改明兒再換上一套蒙古族輕便的衣裙去園子裡逛一逛。”
“好!”
沉婉笑了下,七夕倒是給她們宮裡添上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氣氛。
也不是什麼提不得的東西。
她轉身拉開榻邊香蘭她們尋常放些打賞的銀錢的抽屜,随意地從裡面抓了幾把金锞子遞給香蘭。
“去,準備點東西,讓大家過個開心的七夕。餘下沒用完的就都分了吧。”
“娘娘,我們也不用……”香蘭捧着一堆金锞子,欲言又止。
哪裡有主子郁郁不樂的時候,她們開開心心過七夕的道理呢。
這讓主子瞧見了——無異于傷口撒鹽,可香蘭又不能直接說出來。
“好了,去吧。”
沉婉揮了揮手,又坐回了窗邊。
晌午過後,有幾個宮人在院子裡掃地。
沉婉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派小李他們在行宮裡捉了不少蜘蛛,最後挑出一隻很大的,結的網也着實不小。她看着那個又大又結實蜘蛛網别提有多開心了。
乞求……巧藝,祈禱……姻緣。
沉婉除了幼時随母親過了幾次七夕,後來她一次也沒有過過。
巧藝,她沒那天賦,也吃不了那個苦,針線活過得去即可,她從不勉強,更不會去乞求。
姻緣,二皇子早早就與兄長商量好了,他日她做他的王妃,前程已定,她更不用求了。
從前多随意啊,而今入了宮,反而有所求了。
求來求去,倒給自己陷裡頭了。
哥哥說,隻等二皇子來求娶便成,她便等着。
哥哥說,二皇子嫁不成了。
那便罷了。
後來,入了宮,她本想着做一個守本分,更守住自己心的妃嫔,能在後宮安穩過一輩子,不拖累兄長就好了。
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到。
沉婉的目光落在窗外悠悠地掉落的樹葉上,這個時節,怎麼會掉葉子呢?
不過,沒有誰規定過夏天樹木就不能掉葉子了,哪個時候都是正常的事。
沉婉托着腮,什麼都沒做到也沒關系,喜歡上他,甚至讓他住進了心裡,本就是她對自己的縱容。
她喜歡他,守住心對自己本就是苛求,不能因為如今的結果不好就否認了當初的勇敢嘗試。
她的全心全意,為的隻是對得起自己的心。
——
重華殿,夜幕早已低垂,李懷恩卻還是拎着茶壺為顧樘續上了一杯茶。
顧樘過目着手中的折子,頭也沒擡:“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亥時一刻了。”
“這個時辰了……”
“是……”
李懷恩連手中的茶壺都沒有放下,隻是心中帶着一點忐忑地默立在禦案邊上。
近些時日顧樘已經不大問起望音閣,所以李懷恩也就沒有自作主張地提起。
四下一片寂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