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樘沉聲喊了一聲“李懷恩”。
裹挾着冰霜的語氣給外頭的一衆宮人都吓得心裡一抖。
剛退出去的李懷恩忙踩着碎步小跑着進來了。
“皇上……”
李懷恩伛偻着身子,這半天,皇上從承乾宮出來後身上的威壓就要凍死他,因為心裡緊張,他的嗓子也比往日尖細了兩分。
下一瞬,顧樘的目光卻又猶豫起來,亦或許……
真是他想多了呢?
顧樘的眉宇皺着,她有多愛吃那些零嘴他又不是不知道。
一顆心浮浮沉沉間,顧樘按在書案上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殿内寂然無聲。
李懷恩彎着腰,提着心候在禦案邊上。
沒多久,顧樘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擡起頭,面上始終沒什麼神情,吩咐李懷恩:“去承乾宮,就說朕的午膳去那裡用。”
“是,奴才這就去。”
李懷恩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就躬身退下,出了殿門不停歇地趕去承乾宮了。
李懷恩到承乾宮的時候,沉婉正吩咐香蘭将從家裡帶來的古琴“疏影”找出來。
疏影還是哥哥從前高價從别人手中買來的,雖然她也沒怎麼好好學過琴,但是哥哥一向不拘她用不用心,事先給她準備的都是好東西。
沉婉離開家進宮的時候嘴上說着不怕,背地裡卻是不拘什麼讓香蘭春月她們将房中的東西七七八八地帶了一大堆進宮。
這些從前在家時她都不見得碰多少的東西,沒成想如今卻又重見了天日。
待李懷恩一字不落地将顧樘的話傳給沉婉後,沉婉也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就吩咐宮人先去準備了。
李懷恩看了一眼香蘭正在擦拭的古琴,旋即就告退了。
出了承乾宮,李懷恩不免就在心裡歎道,不愧是将皇上牢牢攥在手心裡三年的寵妃。
他在心裡搖了搖頭,瞧瞧這份氣定神閑的功夫,皇上那邊都已經變了天烏雲密布了,昭儀倒是不受影響。
——
還未到用膳的時辰,顧樘就已經丢下了奏折到了承乾宮。
西次間,案幾上擺着已經擦拭好的疏影,沉婉不時地撥弄一下,屋内響起單調的音符。
春月正在沉婉耳畔悄聲與她說着剛打聽到的消息:“聽說今日朝上的氣氛不太好,大臣們離開的時候也都俱無笑意,隻
是--還是不知出了何事。”
春月說着又低聲問道,“要不,晚點奴婢再找人打聽打聽?”
沉婉撫住琴弦:“不用了。”
打聽不到就算了,再繼續下去被發現了也不好。
“什麼不用了?”
顧樘掀開簾子,徑直走了進來。
春月心中一驚,不知方才的話有沒有被皇上聽到,她忙跪下行禮。
沉婉也下了榻,屈膝行禮。
沉婉行完了禮才起身回道:“春月問臣妾要不要用雕花蜜煎。”
“快要用膳了,臣妾就沒要。”
沉婉說完心中又覺他今日的心情果然又不好,語氣生硬又毫無溫度。
還冷着一張臉。
跟着進來伺候的香蘭暗自朝沉婉搖了搖頭,今兒她連進來通報的空子都沒得鑽。
沉婉垂下眼簾。
“哦?”
顧樘走到榻邊,他随意撥弄了一下古琴,“春月可不比香蘭,她會放縱你飯前用蜜煎?”
他的嘴角勾了起來,射向春月的視線卻是無比淩厲。
春月本能地跪了下來。
沉婉擡頭看向顧樘。
四目交彙之間,顧樘眸中厲色早已收了個幹淨,他看着沉婉,眉宇微挑:“朕記得沒錯的話,春月是會些醫術的吧?”
“是會一些。”沉婉轉頭讓香蘭出去傳膳,“皇上,許是今日的雕花蜜煎不錯春月才會過來問臣妾。”
他的心情不好卻沒必要到她這裡來拿春月出氣。
沉婉笑着轉移了話題,“我們去用膳吧。”
“唔~”顧樘收起了撫琴的手,他點了點頭,“朕也餓了。”
沉婉随着顧樘走到正屋後,春月才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後背早已濕透,她回想着剛剛皇上的眼神,緩步往外走去。
午膳是承乾宮傳的。
顧樘看了眼桌上的人參炖烏骨雞,他給沉婉盛了一碗。
顧樘如往常一般将湯碗放在沉婉的手邊,随即貌似不經意地側眸問道:“朕倒是忘記問了,最近不與朕一起用膳的時候,你可有好好地喝湯?”
沉婉端起碗盞的動作一頓,她的眼簾輕垂,自然也錯過了顧樘眼神中那一抹探究。
沉婉捏住湯勺,面不改色地回了顧樘一句“有好好喝”。
顧樘收回了視線,他無聲地笑了笑,面上的弧度比以往的笑容還大了幾分。
許是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沉婉擡起了眼。
顧樘笑看着她,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又好似無話可說,須臾他點了點頭:“好好喝就行。”
他今日實在是怪,沉婉回視着他,卻沒瞧出什麼,須臾,她不再看他,重新低下頭去喝湯。
顧樘沒再探究,隻是又說了一句,“朕今兒得閑,用完膳還能在你這裡多歇息會。”
沉婉點頭應下。
接下來兩人安靜地用完了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