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于伸手敲了敲門。
輕輕的“咚咚”聲,雖然小,在夜裡也能被人聽得到。
沒多久先前的宮人又過來了:“娘娘?”
沉婉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她終于開了口。
恐懼戰勝了一切,她隻想離開這裡,不想在這個西邊佛,東邊鬼的屋子裡待着。
……
“你幫本宮去乾清宮傳個話,就說……”
宮人看了眼空中隻瞧得見影子的月亮,夜色沉沉,雖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但是夜肯定早已過半了。
“娘娘……眼下太晚了,不若奴才明日一早去乾清宮幫您傳話?”
沉婉的手扣住門框,想說些什麼,卻陡然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麼來,她盯着眼前的殿門,木木的。
宮人沒有聽到沉婉再次開口,又喚了她一聲。
須臾,沉婉說了句“算了”。
……
“不用了。”
沉婉又抱着膝縮回了角落裡。
“是。”
宮人不曉得沉婉原先想讓他傳什麼話,不過既然不用了他也就離開了。
讓她低頭的脆弱在心間也就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了。
沉婉靠在角落裡,頭抵在門框上看着前面的如來,眼下真的是又餓又冷又睡不着了。
……
先帝的妃嫔,她不曾見過幾個,但是誰不知道先帝的妃嫔衆多,先帝年年納新……年年換新。
先帝年老時有了恢複殉葬的意思後,她也隻是霧裡看花,便是為她們惋惜,可終究也隻是一時的感歎。
況且當時二哥還在,她想的是日後自己若真成了皇後,大不了讓二哥改了殉葬的舊例便成。
可是……
沉婉現下有了疑惑,這規矩真的是能改的嗎?
就是改了,這殉葬、不殉葬,區别有多大呢?
是大的,可是這中間又有多少無形中殉了葬的人呢?
殉葬是殘酷的,可誰能保證這屋子裡沒死過人呢?
規矩,她們要守,鬥,她們也要鬥。
她們在規矩裡生存,在這紅牆圍城的牢籠裡争鬥。
沉婉終于明白了李答應,眼下人少還好,若是換做先帝時期,她這樣的——日子怕是也不太好過。
若是沒有哥哥這道護身符……
一百零八座佛像雖說不上壯觀,但是他們在一起看着沉婉的場面也不可小觑。
不過,若是哥哥如果不是如今的地位她可能也不會這麼無所顧忌,但是,沉婉蹙着眉,就算有哥哥護着她就能這麼無所顧忌了嗎?
無所顧忌……沉婉思索着,一時間覺得自己沒做錯,一時又覺得自己做錯了很多。
避子……
沉婉擡起頭,看了一眼陰森冰冷的屋子。
沉婉現下隻覺得慶幸,她錯的隻是沒有将荷包藏好。
至于向他的表妹行禮,她更沒有錯,錯的是不該真以為他對德妃沒有感情,不該自以為是,錯得太離譜了。
她錯的是,新皇,新的年号,她就也以為一切都是新的了。
可是——這宮也不是新宮,這殿也不是新殿。
皇上也不是她以為的那個皇上。
那些條條框框、一個個規矩也不是擺設。沉婉蹙眉,實在是錯的太離譜了。
以為過往的縱容是真心的,其實别人在這裡等着她呢。
更不提犯了錯,身為皇上是可以想對她如何就如何的。
舊宮、舊殿。
是這舊宮又套住了一群新人。
她住進宮裡這幾年倒從未覺得害怕過,可此時,才有了切身的體會。
可是,沉婉盯着笑眯眯的彌勒佛,什麼又是你們專寵的目的呢?
後半夜,沉婉是半眯半醒地捱到天亮的。
——
翌日,沉婉剛在天亮的時候睡了一會就被門口的聲音弄醒了。
外頭的人對着殿門又推又拍的,弄得門扉哐當作響。
沉婉看了眼晃動的殿門,随即起身,将跪墊一一放了回去。
須臾過後她才去開門。
門外的曉月沒有收住力,在殿門打開的瞬間一個不妨差點跌進去。
沉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延禧宮的曉月拎着食盒站穩了身子,她淺淺地給沉婉福了個禮。
“沉昭儀,怎麼還要關門?”
“不過是怕一些鬼魅宵小進來驚擾了佛祖罷了。”
青天白日的曉月可不怕。
“奴婢是宵小?沉昭儀這是怕别人進來害你吧。”
沉婉嗤笑了一聲。,做都做了,眼下沒有别人,承認的心都沒有。
沉婉實在不屑。
“沉昭儀笑什麼?”曉月大着膽子虛瞪了沉婉一眼,旋即又轉頭看了眼外頭的宮人侍衛。
沒人看這邊。
沉婉撇開了視線,不再搭理她。
曉月見沉婉不理自己了,“哼”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了,她又瞄了眼沉婉的神色,也沒瞧出什麼來。
東邊屋子的門還是關着的,也不知她晚上有沒有睡。
曉月收起了面上的笑意。
她往裡面走了幾步,确定外頭的人看不見的時候才放下食盒。
曉月想起德妃吩咐的“隻第一日的菜色差些就行”,一邊斂住了笑,一邊端出食盒中的盤子。
盤子被放在地上,與青石磚相碰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曉月看似拎着一個大食盒過來,其實裡面隻裝了兩樣東西——一碗涼了的粥,與一道宮人都看不上的鹹菜。
曉月剛放下粥碗擡起頭的瞬間就看見沉婉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目光鋒利如刀劍,眸中藏了萬千怒火似要發出來,下一瞬卻又成了紋絲不動的湖面。
曉月的手一抖,粥被她碰到潑出去了一些在地上。
曉月強裝鎮定地收起了手,“怎麼,沉昭儀做錯了事惹怒了皇上還要我們娘娘好吃超好地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