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邊拿錢邊問:“衛相公如何得了這許多錢?”
衛衡輕笑:“我在漕幫尋了個活兒,這是預支的工錢,盧娘子盡管放心收下。”
“衛相公自然是信得過的。”盧娘子說着收起了錢。
衛衡擺開醬牛肉,給葉兒塞了一片道:“去叫懷章哥哥吃飯,就說是我叫的。”
盧娘子邊坐邊說:“不用管他。”
盧娘子昨天叫自己兒子傷了心,今兒個一天都沒給懷章送飯。
懷章也硬氣,愣是一天沒出屋,不吃不喝。
衛衡從懷裡掏出一壺酒:“孩子還小,說話做事難免有錯,大人總不能與孩子計較。”
不一會兒,葉兒果然拉着懷章出來了。
懷章雖然出來了,可還是不看自己娘,也不開口說話,隻尋了個凳子坐下。
衛衡夾了片肉到懷章碗裡:“吃飯罷,你還小,别落下病。”
懷章抱拳:“多謝衛叔。”
說罷,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盧娘子看他吃了些飯,眼中一熱。
這孩子,這半年都沒怎麼吃過飯。
自己這個當娘的,即便是背叛了鄭家,莫非做的飯都是有罪的嗎?
把他從牢裡帶出來,又辛苦照顧半年,便是如此,也不聽自己的話,更與那外人好臉色!
她瞧着懷章吃了不少,終于忍不住開口刺一刺:“昨兒個還不讓你衛叔住進來,今兒個倒是不少吃人家的肉。”
懷章直白道:“若是你做的飯不那麼難吃,我也不至于這麼吊着一口氣。”
難吃?
盧娘子驚異地看着懷章。
所以這半年懷章不是絕食是嫌棄自己做的飯難吃?
衛衡正夾了一筷子菜,此時舉在半中間,不知是該放下還是吃進嘴裡。
餘光看着葉兒吃的一口接一口,衛衡心想,總不至于吃死人。
于是衛衡還是吃進了嘴裡。
嗯!
能吃!
盧娘子看葉兒和衛衡吃的挺香,心中委屈起來。
她放下筷子,伸出雙手,戚戚然道:“我這手,從小便是穿針引線的!這輩子就這半年做過飯,看看我這指甲。”
盧娘子雙手的小指和無名指都留着寸長的指甲,修的幹淨整潔。
“這是我掙錢的家夥事兒,劈線挑線,做繡活最離不開這一雙手。我既要賺銀子,又要做飯,還兼具給你熬藥喂藥。做飯拿刀還要躲避着我這指甲。能做成如今這樣已經不賴了,若是這還嫌棄,那你便自己謀生去吧。”
衛衡看着盧娘子的手,心中感歎真是一雙纖纖玉手。
可歎這樣嬌養的女子,如今也跌落凡塵了。
懷章讓盧娘子怼得說不出話來。
衛衡出聲道:“你娘确實不容易。如今你沒了爹,更應該和你娘一條心,過好你們的日子。聽聞你學識不錯,合該苦讀,給自己掙個前程。”
懷章羞愧低頭:“我兄長投敵叛國,家人盡數入獄,我如今,已沒有科考的資格了。”
衛衡道:“怎麼沒有,你既已脫離鄭家,如今便是盧家子。犯事的是鄭家,與你盧家何幹?”
懷章擡頭看着衛衡:“當真?”
“當真。”衛衡将盤中最後一筷子菜夾盡,吃進嘴裡道:“今日多謝盧娘子備飯,這飯我也不白吃,往後勞煩娘子做飯,我可刷鍋。”
說着,衛衡将桌上的盤碗摞起來,端去了竈台。
盧娘子心中感動,這衛相公,真是個好人!
又幫着勸解懷章,又主動承擔了刷鍋的活兒。
她如今是真心感激他,當然,也感激曹嫂子他們。
若不是他們,也留不下這衛相公。
天暗下去的時候,盧娘子帶葉兒回屋睡覺了。
衛衡收拾了竈台,正待回屋,卻聽牆外有些許動靜。
他左腳踏右腳,一個縱身一躍上牆。
牆外果然有一瘦削的男子側身貼耳在牆上。
看衛衡坐在牆上,男子吓了一跳:“你......你幹什麼!”
衛衡笑了:“我自己的家,我想上牆上坐一坐,與你有什麼關系?倒是你......天這麼黑了,躲在别家牆角......你想做什麼?”
男子很是慌張,可嘴倒是很硬:“什......什麼你家!這家就一個寡婦和一個......一個快死的孩子!你......你定是強盜!還不速速離開!否則......否則别怪我報......報官!”
衛衡笑意更深:“好啊,你去報,你爺爺我就坐在這兒等着,看官差來了,是抓你還是抓我!”
男子看衛衡不怕,邊往巷子口跑邊撂下狠話:“哼!你......你等着!”
衛衡看着男子跑不見了蹤影,才跳下牆回屋。
等正屋裡的燈熄了,他才吹滅油燈,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