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衛衡就出門幹活去了。
為了湊給盧娘子的房錢,他去漕幫做了長工。
如今比不得過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日子了,需得點卯。
天還沒亮的時候,盧娘子就早早熱了幾個饅頭,打了個包袱放在石桌上。
衛衡一看就知道是給自己的,不客氣地拿上了。
嗯!
這幾個饅頭能頂一頓飯,自己還能省下幾個銅闆。
盧娘子聽得門開關的響聲,知道是衛衡出去了。
她透過窗子往外看。
嗯!衛相公把饅頭拿走了。
葉兒還睡着,盧娘子躺不住了,索性坐起來動針線。
昨天給葉兒量體裁衣,做了一半的衣裳,今兒個正好把它做得了。
太陽漸漸升起來,照進正屋裡,照在葉兒熟睡的小臉上。
葉兒的小臉白白淨淨的,還有一層淺淺柔柔的絨毛。
盧娘子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三四歲的孩子,都長得差不多。
她不禁放下針線,想起自己的錦繡。
從前的夏日裡,她也是哄睡了錦繡,閑着沒事,做一做繡活。
那時候都是給自己繡個帕子,給老太太繡個抹額。
快到太後做壽的時候,繡卷佛經就算是大工程了。
錦繡總是玩兒累了,就蜷在自己身邊的榻上睡覺。
夢裡還時不時呢喃:“小狗,小貓......要小狗......”
這麼一想,又濕了一臉淚。
那麼軟軟糯糯的錦繡!
最後成了一具僵直的屍身!
怪誰啊!
能怪誰!
就怨我自己呀!
怎麼不早點兒帶錦繡和懷章從那大牢裡出來!
早幾個月!
就早幾個月!
我的錦繡就不至于死在裡頭啊!
盧娘子咬着胳膊,卷屈着身體,嗚嗚哭躺在炕上。
葉兒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衣裳。
桃紅的上襦,領子上繡着一隻憨态可掬的小兔。
鵝黃的下裙,裙擺上墜着幾隻鈴铛。
葉兒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衫。
地上一雙水紅的繡鞋,一看就知道是葉兒的。
她穿戴好了,叮鈴叮鈴跑出屋去。
盧娘子正坐在石凳上和曹嫂子聊天。
看葉兒出來了,喚她:“來吃飯。”
葉兒一跳一跳地跑過去:“嬸娘!我好不好看?”
盧娘子笑道:“好看!咱們葉兒真是個小美人!”
葉兒指着領子上的兔子:“我喜歡這隻小兔!我也是一隻小兔!”
盧娘子摟着葉兒:“好,葉兒是隻小兔!”
曹嫂子伸手刮了刮葉兒的鼻子:“丫頭,這鞋可合腳?”
葉兒點點頭,摟着盧娘子的脖子:“嬸娘給我做的!”
曹嫂子笑着斥她:“什麼你嬸娘做的!明明是我做的!”
葉兒愣住了,看着盧娘子:“嬸娘?”
盧娘子笑道:“這鞋就是你曹嬸做的。快謝過曹嬸。”
葉兒和曹嬸不熟,猶豫地看看鞋,又看看曹嬸。
曹嫂子笑道:“小孩子,哪兒懂得謝!”
盧娘子看葉兒半天不做聲,也不好逼迫她,隻好讪笑着:“孩子還有些認生。”
曹嫂子不在意道:“孩子麼,都這樣。倒是你,客氣的,送我們那麼多布!”
葉兒這才明白了,嬸娘不在屋裡,是送布去了。
盧娘子大早起哭了一場,收拾心情,把昨日買的粗布裁了裁,打了個包袱去各家送布去了。
原本她買這布就是為了感謝鄰居們幫她找懷章。
謝人嘛!趕早不趕晚。
悶在屋裡,心裡憋得慌,她也正好出去走走。
去各家謝了一圈,正好曹嫂子說給葉兒做了雙鞋,這才一起回了家裡。
盧娘子“嗨”了一聲應曹嫂子的謝,“若不是大夥兒幫忙,我一個人,如何尋得回懷章?”
曹嫂子心疼道:“那麼些布,可要花不少錢!”
盧娘子搖搖頭:“我本就在那繡坊攬活兒,跟東家慣熟,她也沒要我高價。從前沒遇上難事,這如今遇了難才知道,遠親不如近鄰。往後,我少不得有麻煩衆位鄰居的時候,這也算是提前燒香拜佛罷。”
曹嫂子歎口氣:“你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闊氣慣了,嫂子勸你一句,咱們老百姓過日子,都是數着算着,捏緊了每一快銅闆。往後,可不能這麼大方了!”
盧娘子低頭:“知道了,嫂子,我也打算着呐!”
衛衡下了工回家。
經過潘大爺的茶水攤的時候,看攤子上坐了個不起眼的小子。
他沒記錯,這小子一連三日都坐在這裡。
衛衡沒再繼續走,拐了個彎坐到了那小子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