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衡走到家門口,遠遠看見圍了一圈人。
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幾步走過來,隻聽見曹嫂子那句:“你要做媒婆便好好做。怎麼什麼臭魚爛蝦也往來介紹?”
再看周圍人安慰盧娘子,隻道是盧娘子托了媒人,卻介紹了個不合心意的。
此時他才明白,原來盧娘子一直存着找下家的心。
倒也正常,這世道,女子生存艱難,還是有個丈夫才好。
手裡的油紙包些許有些紮手,衛衡還是緩步走近:“可是受欺負了?”
盧娘子面上一紅,搖搖頭:“沒有。”
三人回了院子,盧娘子把備好的菜下了鍋,熱了熱早上蒸的饅頭,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開飯了。
衛衡打開油紙包,擺出裡面片好的燒鵝。
葉兒第一個伸手抓了一片吃。
不等嘴裡的咽了,又抓起一片塞進盧娘子嘴裡。
盧娘子吃着鮮香的鵝肉,沖葉兒笑笑,讓葉兒去叫懷章吃飯。
懷章讪讪的坐過來。
難得開口:“今日......是我沒用,不能替你懲治那婦人。”
盧娘子心中介懷,懷章竟連“娘”都不喊了嗎?
可剛緩和了幾日,盧娘子真是怕懷章再不理自己。
這些許苦楚隻好暫且咽下:“你的病剛好些,那林嫂子膀大腰圓的,娘隻怕傷她了你。”
懷章心裡是有些愧疚的,可對上自己娘,偏偏張不開嘴關懷,隻好轉了目标,看着葉兒道:“葉兒可摔着了?”
葉兒吃的滿嘴油,聽懷章哥哥問她,搖頭:“唔有......”
懷章摸摸葉兒的頭,這才撿起筷子吃飯。
衛衡打進門就沒再說話,此時一口菜,一口酒,一口肉,一口酒。
自顧自吃着。
盧娘子想同他說些什麼,搜腸刮肚一番,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好埋頭吃飯。
兩個盤子吃的七七八八,衛衡才突然開口:“你在京城再無親朋了嗎?”
盧娘子訝異地發現他是在問自己,反應慢了半拍:“啊?嗯!沒有親友了。”
衛衡略點頭:“你這情狀,留在京城不是長久之計。”
懷章插話:“不留再京城,那去哪裡?”
衛衡略思索道:“京城浮華,人事複雜。你們在這兒常住,隻怕時有禍患。我聽你說你家在金陵,不知父母兄弟可俱在?”
盧娘子點點頭:“我雙親俱在,兩位兄長在身前陪伴。”
衛衡展顔道:“既如此,你不若變賣房産換得盤纏返回金陵。”
盧娘子看向懷章。
懷章果然鎖眉:“京城是我的根。”
衛衡不贊同道:“懷章你雖生長在京城,可家族已倒,沒有了依仗。且鄭家從前高高在上,隻怕得罪過什麼人而不自知。你在京城,身世背景不是秘密,前路艱難。不如随你母親回金陵,過個幾年,改名換姓,科考之路也更加順暢。”
懷章不假思索地搖頭:“我不願。”
盧娘子聽衛衡極力勸自己母子回金陵,又想起他說近日不太平的事,疑惑道:“衛相公可是有什麼擔憂?”
衛衡搖頭:“并非。隻是我想,盧娘子的名聲,京中無人不曉,在此處尋覓歸宿,甚是艱難。與其留在這裡遭人白眼,不如遠避金陵。在那裡,你不是背信棄義,抛下鄭家和離的将軍婦人,隻是一戶人家的歸家女兒。屆時,媒人給你尋的,也是正經商戶,再貧苦些,也是清白的農戶。盧娘子身懷巧技,為人勤勉,與夫君攜手努力,焉知過不上好日子?更不消說你還有父兄在身邊,更是保你半生順遂。”
這是衛衡邊吃邊想到的。
既然盧娘子要找下家,京城自然不如金陵來的容易。
盧娘子為人誠善,她有個好歸宿,自己也安心。
雖是萍水相逢,可盧娘子過得好,他心中也頗感安慰。
盧娘子怒瞪衛衡。
衛衡不妨,叫盧娘子這眼神吓得心有一顫。
盧娘子素來溫婉謙和,做飯也低着頭,吃飯也低着頭,做繡活的時候更是低垂着頭。
衛衡看慣了她垂首露出一節雪白脖頸的樣子,突然對上一雙淩厲的眼眸,着實有些駭人。
他避過眼神心虛道:“盧娘子是覺着在下這個主意不好?”
盧娘子方才積在心中的一團怒火都洩在了衛衡身上。
她厲聲道:“衛相公以為今日這林嫂子是我主動招來的?是我耐不住寂寞,要找個人再嫁?”
衛衡不明白怎麼有此一問,愣在當場。
盧娘子不等衛衡回答,心裡的酸楚冒了出來,戚聲道:“我從鄭将軍死後,從來沒有一刻有過再嫁的念頭!這倒不是說我有心替鄭家守着,是我自己不願再嫁!那林嫂子自己主動上門,我也是嚴詞拒絕。我不曾尋她,她自己來的,這也要怨到我的頭上嗎?她求娶不成,敗壞我的名聲,今日本就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