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衡躲着盧娘子的目光點頭:“是,今日這媒婆确實不是什麼好人。是我誤會了,我以為是盧娘子請托的她。”
衛衡心裡也覺着今日這媒婆不好,可自己這主意還是不錯的。
于是他補道:“隻是在下實在覺得,我這主意于你于懷章,都是好事。”
盧娘子一聽他還勸自己回金陵嫁人,怒氣不消反增,她咄咄逼人道:“我原以為衛相公是個坦蕩俠義的好人!原來你也同那市井俗人一般的嗎?這世上,女子就該未嫁從父,出嫁從夫,死了丈夫就抓緊再尋下一個丈夫?怎麼?我獨一個活在這世上是犯了天條了嗎?我若執意不嫁,官差會來将我抓去嗎?”
說道委屈之處,盧娘子更是激動:“從前我沒有主意,隻聽爹娘說什麼是什麼,嫁人了,謹守着做媳婦的本分,對婆母言聽計從。換來了什麼?渾渾噩噩三十年,到頭來孑然一身,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護不住!現在我想明白了,我憑着自己的一雙手養活我自己和懷章。礙了誰的眼?擋了誰的道兒?怎麼我就不能做我自己個兒的主呢?在我們金陵,多少女子憑着自己手藝開鋪子做東家!我便是沒那個本錢做買賣,攬些活計糊口還不行嗎?”
衛衡此時再不敢說一個字。
這盧娘子,怎的脾氣如此火爆!
前幾日那溫順的模樣,是假裝的不成?
這相處幾日她說的話加在一起,都沒有今天說的多。
是我看走眼了!
兇悍!
這也太兇悍了!
衛衡有一瞬失神---如今京城的夫人,都這如她這般了嗎?
“衛相公!你倒是說話呀!”盧娘子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且等着衛衡回話。
衛衡此時隻後悔,自己怎麼就憑随耳聽到的一句話就以為是盧娘子有心再嫁了!
這這這!
聽錯了一句話,惹出來這麼一個麻煩!
唉!
禍是自己惹的,也隻好自己擔了。
衛衡捏着鼻子認了,大氣不敢出,躬身抱拳道:“是在下多言了,還望盧娘子原諒則個。盧娘子自己的日子,該怎麼過,自然是你自己定。京城還是金陵,這都不是我這外人應該置喙的。”
衛衡放低姿态,盧娘子倒不好意思了。
那林嫂子明擺着來欺負人,自己束手束腳不敢痛罵出去,如今衛相公隻是好心勸谏,自己反倒把氣撒在他身上。
自己真是......真是有些欺軟怕硬了!
冷靜下來的盧娘子又把頭垂了下去:“今日我心中不痛快,對衛相公無禮了。咱們之間,不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時時都記着衛相公的恩義。隻是近日接連有人說起再嫁之事......我......我讓她們攪得心緒不甯。方才......方才也是失禮了。”
說罷,盧娘子回屋了。
葉兒如今和盧娘子天下第一好,也跟着盧娘子回屋去了。
“嬸娘,爹爹讓你去哪兒?”
盧娘子看葉兒跟着自己進來了,一把摟過葉兒:“嬸娘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葉兒也在這兒,跟着嬸娘學刺繡!”
葉兒一顆小小的心終于放下來:“嗯!”
衛衡和懷章面面相觑。
懷章突然開口:“衛叔,我會養好身體,撐起這個家!”
衛衡拍着懷章的肩膀點頭:“你早一日長大,你娘就少受一分罪。可也急不來。”
“确實。眼下......眼下還需依仗衛叔。”
衛衡搖頭:“我不過暫居在此,終有一日,我還要帶着葉兒離開京城。”
說罷,收拾了桌子,刷鍋去了。
懷章看着衛衡的背影,突然覺得就這麼兩家人住在這裡也很好。
隻要衛叔在,他就很安心。
沒人敢打娘的主意。
自己也不用管另一個不知好壞的陌生人叫爹。
爹?
其實對他爹鄭将軍,懷章也沒有很多記憶。
隻記得,他爹很高,肩膀很寬大,胡子白白的,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
他常年不在京城,即便回京,也不常在家。
他好像不喜懷章學文。
曾皺着眉頭,撚着胡須說懷章:“鄭家兒郎,怎的從文不從武?瞧他弱不禁風的,将來如何能有出息?”
懷章看看衛衡寬闊的背,又低頭看看自己細瘦的手腕。
莫非,爹爹是因為自己太沒出息,才不要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