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衡到家推開門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葉兒。
她雙手舉得高高的,小小手腕上的一對銀镯在夕陽下閃着銀色的光。
衛衡立刻明白了,她是為着這一幅镯子等在這裡。
他有心逗一逗葉兒,裝作沒看見故意道:“葉兒這是等爹爹回來?”
說着走到水缸邊舀水洗臉。
葉兒急急跟着爹爹:“爹爹,你看我!”
衛衡失笑:“看你什麼?”
葉兒轉了一圈,把手伸的長長的。
衛衡佯裝沒看見,故作迷茫之态。
葉兒迫不及待:“爹爹我有手镯啦!”
衛衡這才憋不住笑開了:“爹爹看?”
說着牽起葉兒的小手,仔細端詳那副手镯。
“嬸娘給你買的?”
葉兒搖頭,閃着亮晶晶的眼睛道:“是一位王少夫人送的!她知道嬸娘家有我這麼一位小寶寶,特意送了我一副手镯!還給我打包了點心!爹爹你來!”
葉兒邊說邊牽着衛衡走到桌邊,指着桌上的點心說:“這叫玉露團,可好吃了!這是糖脆餅,甜甜的!爹爹你嘗嘗。”
衛衡聽明白了,這些東西都是人送的。
盧娘子端了飯上桌,叫道:“懷章,出來吃飯了。衛相公坐下吃飯罷!今兒個吃馄饨。”
衛衡點點頭坐下來:“今日有客上門?”
盧娘子“噗嗤”一笑:“葉兒真是嘴巧,我不過同她學了學,她就複述的一字不差!是我從前相熟的一位夫人。在繡坊認出了我的繡品,托了蘇東家帶我上門。”
衛衡聯想到外面盯梢的人,問道:“這位夫人姓王?”
“是庫部員外郎王家的少夫人劉氏。從前在将軍府,我們見過。”
“見過,”衛衡重複着盧娘子的話,“那也就是不熟了?怎麼會邀你上門?”
“嗨,”盧娘子感慨:“也是鄭老将軍的餘蔭罷了。王家從前多受鄭家提攜,王少夫人是個知恩圖報的,知道我如今的情況,想幫幫我。”
即是鄭家的餘蔭,想來跟外面盯梢的沒什麼關系。
衛衡這麼想着又問:“在這京城,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家,真是不曾見過。她給你銀錢了?”
盧娘子搖頭:“王少夫人有這個意思,我拒絕了,如今又不是揭不開鍋,怎麼能拿人家的錢!”
衛衡輕笑:“所以她給你一對镯子,幾樣點心?”
“還有一套文房四寶和幾冊書!王少夫人知道懷章有心進學,特意相贈。”盧娘子認真的掰着手指頭數。
懷章咽下嘴裡的馄饨,插嘴道:“筆墨紙硯倒是好東西,可那幾冊書!真是有還不如沒有!誰家的公子考功名是學水經考上的?”
盧娘子不愛聽懷章的話:“如今你是誰家的公子?如此挑剔,可是有其他人伸手幫過你?人家好心送你書,你倒是,還不領情!咱們現在這樣,人家願意讓你登門,對你有個笑臉就千恩萬謝了!收一收你那貴公子的脾氣吧!咱們如今可沒有挑頭!”
懷章和自己親娘話不投機半句多,垂眸不語。
衛衡倒是被引起了興趣:“水經?這位夫人倒是有趣,送經史子集也就罷了,送水經的倒是不多見。還有什麼?”
懷章愣了一愣,轉身回房将書取出來。
“有水經,有郡縣圖志,有地域圖,還有漢書地理志。”懷章一本一本給衛衡翻着。
衛衡接過書随手翻了翻。
嗯。
都是有些年頭的書了,邊緣磨出了毛邊,看來從前不少被人翻閱。
他也想不明白了。
這位庫部員外郎王家的少夫人,按盧娘子的話,是有心報恩。
可一個人想對落魄的恩人施報,首要的是介紹人脈,再其次給錢,最次是給些得用的布帛物件。
這位夫人隻給些不甚得用的東西,說是報恩,卻又不像報恩。
看盧娘子一臉歡愉,衛衡也不多說,隻對懷章道:“怎麼也是人家一片好意,這書收好就是了。”
懷章知道衛叔的意思。
收好是收好,看不看的由自己。
哼!
娘說的不錯,他就是不領情!
筆墨紙硯再好,也要胸中有錦繡文章,差一等的也不是不能用。
于科考無用的書,收了也還是吃灰。
這樣的饋贈,讓懷章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
娘還讓他心懷感激?
懷章不感激。
他就是不領情!
與自己無益的饋贈,為何要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