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沒反應過來衛衡的意思,還以為衛衡順着自己說話,更是理直氣壯教育懷章:“你瞧,你衛叔都讓你收好。”
衛衡牽了牽嘴角,這盧娘子,真是有趣。
盧娘子征求衛衡的意見:“我收了人家的東西,想哪一天帶着葉兒登門感謝。你看可好?”
衛衡直覺搖了搖頭:“如今你們雲泥之别,人家相請,去便去了,登門道謝大可不必。若是遇上家仆刁難,沒得壞了自己的心情。想來這位夫人若是記挂你,總還會邀你的。”
盧娘子覺得衛衡的話有些道理。
是了,自己登門,隻怕人家當是打秋風的。
盧娘子點點頭,讓衛衡趁熱吃馄饨。
衛衡一碗馄饨下肚,真誠道:“盧娘子這手藝,是日漸精進了。”
盧娘子眼中帶笑:“這是我和曹嫂子學的,他們調餡加荠菜,吃起來爽脆。”
曹嫂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嗨呀,我這妹子認的好!時時将我這姐姐挂在嘴邊!”
盧娘子擡頭看曹嫂子來了,起身相迎:“嫂子怎麼來了?快來嘗嘗我做的馄饨。”
曹嫂子笑得見眼不見牙:“不了,吃過了來的。”
說着走到石桌邊坐下,看了看碗裡的馄饨,贊道:“你是手巧,這馄饨包的真是漂亮。”
葉兒聽曹嬸子誇嬸娘,也擡頭道:“味道也不錯!”
曹嫂子讓葉兒憨态可掬的樣子逗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個小機靈鬼兒!味道不錯呀?你吃了幾個?”
葉兒懵了,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盧娘子問:“嬸娘,我吃了幾個?”
盧娘子抿嘴笑道:“嬸娘也沒數,不拘數量,吃飽就好。”
葉兒摸摸肚子,嗯,還沒圓鼓鼓,再吃幾個吧。
這麼想着,她又捧起了碗。
曹嫂子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看了看衛衡又看盧娘子道:“你們這一家圍坐吃飯,倒是熱鬧。”
盧娘子聽着那“一家”不禁心随之一動。
曹嫂子這話真是,辯駁吧,顯得自己太過刻意,不辯駁吧,又有些羞怯。
曹嫂子看盧娘子不語,更是笑看她。
盧娘子讓盯得心裡發毛:“嫂子這會兒來可是有事?”
“有!”曹嫂子幹脆道:“後日七夕,我們幾個街坊鄰居預備去潘大娘家過,她那裡院子大,前院一桌他們男人們吃酒,後院咱們女人們一桌,吃酒拜月,你們一家也去吧,咱們一道熱鬧熱鬧。”
曹嫂子相請,又是去潘大爺家,盧娘子是不想拒絕的。
她擡眼看衛衡:“衛相公可願同去?”
衛衡心裡想的是,這巷子裡的人以送水賣水為生,對這京城的坊戶熟悉,去聽一聽他們說話,也許有什麼收獲。
于是點頭道:“也好,我也許久沒和潘大爺,曹大哥喝一杯了。”
盧娘子心中滿意,淺笑道:“那後日咱們一起去。”
曹嫂子合手一拍:“這就好!那就後日見了!我還要告訴去吳娘子家,這就走了。”
“嫂子帶幾塊點心給孩子們嘗嘗。”
盧娘子将幾樣點心各撿了一塊,包好了送了曹嫂子出門。
懷章等娘回來,開口道:“後日你們去吧,我不去。”
盧娘子看着自己這個整日恹恹的兒子,心裡竄出一撮火:“你這病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怎麼不出去見見人?那日你跳河,大半鄰居都去找你了,你大可趁此機會吃一杯酒,謝一謝大夥兒!”
懷章冷道:“我一個讀書人,如何與販夫走卒一桌共飲?”
盧娘子氣不打一處來:“讀書人怎麼了?販夫走卒怎麼了?你娘我現在也是販夫走卒。你衛叔也是販夫走卒。你瞧不上我們?我們一個救你性命,一個供你吃穿,你憑什麼瞧不上我們?怎麼?有權有勢的人才配叫你瞧得上嗎?你倒是還有兩位出嫁的姐姐,她們可來尋過你?真心實意對你的你瞧不上,不領情。鄭懷章,若天下讀書人都是你這樣,我倒要瞧不起讀書人了!”
懷章心中有萬語千言,可張張嘴,一個字也不願再說。
盧娘子待要再罵,衛衡擡手制止了。
“懷章不去便不去吧。孩子還小,他們吃酒渾說的,他也不習慣。”
盧娘子駁道:“他虛十五了,如何還小?”
衛衡知道盧娘子氣不順,隻對懷章說:“你少與人交往,不醒的也正常,這世上,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往往爬得越高,心思深沉,越不好相與。倒是這販夫走卒,心中坦蕩,與之相交可付幾分真心。”
懷章低頭:“我......我聞不慣他們身上的味道。”
衛衡心平氣和道:“這也正常,慢慢來吧。”
懷章回屋了,衛衡才勸慰盧娘子:“娘子你從前是商戶,如今過回這平常日子,不甚艱難。懷章從小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如今讓他逢迎往來,總要給他一些時間。”
盧娘子垂首:“我心中恐懼,時常害怕自己養出個白眼狼來。”
衛衡寬慰她:“人總會成長,他雖然嘴上不饒人,可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懷章本性良善,自有懂事的一天。”
盧娘子點點頭:“還望衛相公往後多提點他。”
“盧娘子放心。”衛衡看着她說。
盧娘子對上衛衡的目光,側目躲過去了。
自己心裡明白,衛衡終有一日是要離開的,可遇事總是忍不住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