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這一天的晌午,盧娘子趁着日頭足,給葉兒洗了一澡。
葉兒已經長出了一層半寸長的毛茸茸的頭發,打眼一瞧,像是個小子,可隻要笑起來,誰都能看出來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洗幹淨,盧娘子把一早摘的鳳仙花搗出汁,給葉兒染指甲。
葉兒看鳳仙花汁塗在自己的十指上就幹了,鮮豔的顔色再不掉了,高興的手舞足蹈。
很是玩鬧了一氣,才揉揉眼困了。
哄睡了葉兒,盧娘子翻出笸籮,把一雙男鞋收了針。
這雙鞋是她閑下來的時候給衛衡做的。
之前買的粗布剩下一些,她給衛衡做了一身衣裳。
那天想給他的時候,看他的鞋已經磨斷了經緯,便想給他做雙鞋一并贈予。
趕着今日赴宴,這鞋終于做好了。
傍晚的時候,衛衡回來了。
盧娘子進屋把衣裳和鞋拿給他:“衛相公今日回來的早。”
衛衡點頭道:“應了晚上去潘大爺家吃酒,可不早些回來。”
盧娘子把衣裳和鞋放到炕上:“我為相公做了一身衣裳,一會兒你穿着去赴宴吧。還有這鞋,若是正好也穿上去。大了或是小了就給我,我再改改。”
衛衡一臉意外,看着盧娘子發愣。
這輩子還沒有哪個女人給他做過衣裳。
他這輩子第二次,有了被人記挂着的溫熱的感覺。
他怔怔道:“這......給我做衣裳幹什麼?我整日在碼頭搬貨抗包的,沒得弄壞了。”
盧娘子看衛衡分明很喜歡,心裡不由得輕松了,笑道:“粗布做的,不值什麼錢,衛相公試試吧。”
說罷出去了。
衛衡說不出心裡是一種什麼滋味。
一個人漂泊久了,總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不需要家人,不需要朋友。
獨遊天下,逍遙馳騁。
一隻鬥笠一壺酒,就能抵擋風雨,安眠整夜。
可隻有被真心對待過,才知道一顆溫熱的真心是多麼珍貴。
體會過溫暖,便再不能忍受寒冷。
有人牽挂,孤身一人時便更顯孤寂。
天地之大,他隻得到過這麼兩顆真心。
兩顆沒有圖謀,沒有利用,赤誠良善的真心。
一顆早已經是一捧黃土。
另一顆,正在盧娘子的胸腔裡跳動。
衛衡撫摸着炕上的衣裳,想着盧娘子用心做了,自己不能讓她失望。
再出去的時候,衛衡一身新衣新鞋。
盧娘子拉着葉兒已經在門口等候。
落日餘晖,暖洋洋地灑在她們二人的身上。
看衛衡出來了,盧娘子笑着問他:“鞋可合适?”
衛衡溫柔道:“正合适。”
葉兒急切道:“爹,咱們快走吧!”
衛衡自小水缸裡拎出兩條肥碩的魚:“我回來的路上買的,去了,我給大家做魚脍。”
盧娘子右手半舉起來晃了晃手中的兩個油紙包:“我買了合味齋的貴妃紅和玉梁糕,做拜月的點心。”
二人相視一笑,帶着葉兒往潘家去了。
潘家的門頭比周圍鄰居都高些,兩進的院子,是這巷子裡最富庶的人家了。
潘大爺的兒子潘聰自門口迎了衛衡盧娘子進門。
潘大爺在前院兒坐着招呼客人,熱情地邀衛衡坐下。
盧娘子和葉兒被請到後院。
曹嫂子,喬娘子都到了。
盧娘子把點心給了潘大娘,帶着葉兒和曹嫂子挨着坐下。
曹嫂子熱情地介紹:“這是吳娘子,在你家斜對個,你是打過照面的。”
盧娘子對一身青衫的吳娘子笑笑。
吳娘子不愛說話,也回了個笑。
曹嫂子指着吳娘子旁邊的桃粉婦人道:“這是潘大娘的兒媳婦,蓮花。”
蓮花年輕活潑,主動開口:“盧娘子好,這是葉兒吧?”
盧娘子笑着讓葉兒喊人。
葉兒甕聲甕氣道:“吳嬸子好,蓮花嬸子好。”
喬娘子懷裡抱着一歲的兒子,葉兒好奇,走過去看小弟弟。
蓮花拿了盤子裡的瓜給葉兒:“這瓜可甜,葉兒吃一牙。”
葉兒腼腆一笑接過來吃了起來。
曹嫂子指着喬娘子身邊的姑娘道:“這是潘大娘的閨女小月。”
小月微微胖,一張圓圓的臉看向盧娘子:“盧嫂子好。”
盧娘子笑着點了點頭:“小月。”
潘大娘坐下招呼大家吃飯。
前院兒的潘聰送來一碟子魚脍:“這是衛大哥片的,新鮮着呢,大家趕快嘗嘗。”
大家說笑着一人夾了一片魚脍進嘴。
潘大娘“嗯”了一聲:“這魚新鮮,片的也薄,衛相公好刀功。”
曹嫂子也喜歡,又夾了一片:“盧妹子好口福,衛相公在家時常給你做吧?”
盧娘子羞澀一笑,這裡人這麼多,曹嫂子偏打趣她。
“哪裡,衛相公辛苦,怎麼好讓他做飯?平日裡都是我做。”
喬娘子笑看盧娘子:“盧姐姐真是賢惠,這樣的女子,隻怕是個男人都想娶回家呢!”
潘大娘笑道:“這話說的對,若是去前院兒說,才更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