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如意繡坊的蘇東家上門了。
正與要出門上工的衛衡打個照面。
蘇東家沒見過衛衡,眼神飄忽的躲避。
衛衡看蘇東家打扮,就猜出她是來做什麼的:“可是找盧娘子?”
蘇東家畏畏縮縮點頭:“啊,是。”
衛衡錯身将人讓進來,走到正屋門口敲了敲:“盧娘子,有人找。”
葉兒還睡着,盧娘子倒是穿戴好了。
她聽見衛衡的話,就開門出來了。
見是蘇東家,笑着迎上去:“蘇東家怎麼來了?這麼早,可是有什麼急事?”
蘇東家倒不答盧娘子的話,隻看着衛衡問:“這位是?”
衛衡抱拳:“在下隻是一租客。”
說罷,看了盧娘子一眼:“不早了,我上工去了。”
轉身就走了。
蘇東家放松一笑,對盧娘子道:“原來是租客。”
盧娘子笑着看她,蘇東家這才反應過來,親切拉着盧娘子的手道:“哎呀,妹子!你可是害苦了我!”
盧娘子的心讓牽了起來:“怎麼了,蘇東家?”
“哎呀!”蘇東家甩着帕子抱怨,“你之前繡的那四喜圖,買家不滿意!說你繡的粗,漏了針!色兒還不對!偏偏這繡品是拿來送禮的,禮已經送出去了,惹惱了貴人!買家氣的昨兒就叫我過去,很是給了我些臉色!”
蘇東家這麼說了,擡眼看盧娘子。
盧娘子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自己繡的東西自己知道,我怎麼可能漏針?
色兒不對?
那更不可能了!
盧娘子的爹爹就開着兩間染坊,自己五歲就能分辨一百二十六種顔色!便是那相仿的象牙與繳玉,春晨與梅子青,或是東方既白與品月,自己一眼就能辨明!
“怎麼可能?這......這可是中間有什麼差錯?我絕不可能漏針或是用錯顔色!”盧娘子笃定道。
蘇東家看盧娘子沒讓吓住,眼珠一轉又道:“哎呦!我也是這麼說的呀!我說繡這幅繡品的繡娘,那是繡過貢品的!手藝一等一的好!可買家不信呀!非要當面于你分辨。妹子,姐姐開這麼個繡坊不容易,小本買賣,可得罪不起貴人呀!我今兒個來,就是想你同我去解釋清楚。别讓貴人惱了我!往後不拘大件小件,姐都給你最高的工錢!姐求你了!這事兒要是說不清楚,姐這買賣,弄不好就是個關門呀!”
盧娘子看蘇東家說的懇切,又确實是自己繡品讓人家挑錯了,隻好點點頭:“我跟蘇東家去,我的繡品沒問題,想來說清楚就好了。”
“哎哎哎!我就知道,妹子你最是心善!”蘇東家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模樣。
盧娘子進屋,看葉兒還呼呼睡着,隻好去西屋敲門。
懷章早就起了,在窗邊讀書。
剛才蘇東家的話,他也盡數聽進了耳朵。
“你去吧,葉兒我給看着。”懷章頭也不擡地說。
盧娘子順着聲音看向窗戶:“娘去去就回,若實在路遠,晌午趕不回來,你就帶葉兒去買些吃食,這些錢留給你。”
說着,盧娘子自荷包裡取了十文錢,順着窗戶口放在了懷章的桌角。
懷章“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盧娘子跟着蘇東家出門。
蘇東家雇了一輛不大的馬車,兩個人擠着趕路。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盧娘子才想起問:“這位買主是什麼人?”
蘇東家尴尬一笑:“嗨,馬上就到了,去了妹子就知道了。對了,盧娘子那踏雪尋梅可繡好了?”
這才幾日,那踏雪尋梅,盧娘剛繡了不幾針。
這個時候蘇東家提起這踏雪尋梅,盧娘子心裡緊張,隻怕她不用自己了,因而含糊道:“繡了不少了。”
蘇東家扯出個笑:“那......那就好......”
盧娘子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一幅絕對沒有問題!”
話出口了又覺得不對,又補了一句:“四喜圖也沒有問題!嗨,我這......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兒,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蘇東家從袖籠裡掏出個油紙包,層層打開,裡面是兩塊軟棗糕。
她分了一塊遞給盧娘子:“妹子早上還沒吃東西吧?吃塊點心墊一墊。”
盧娘子确實有些餓了,接過點心吃起來。
“多謝蘇東家。”
蘇東家笑道:“我......嗨......我也不是不信你,隻是......我們這開鋪子做買賣的,許多事......由不得自己。我這鋪子是我爹娘留給我的,到今年,開了三十二年了。雖然沒叫我蘇家富起來,可也養活了我們幾口人!你說,我不能讓這鋪子在我手裡關門了不是?人活在這世上啊,不是被人為難,就是為難别人。怎麼選,都是個難呐!”
盧娘子聽不太明白蘇東家的話了。
不過一小幅繡品,怎麼還能讓她的如意秀坊關門歇業了?
可看她如此愁苦,盧娘子還是出言安慰道:“不會的,蘇東家,你也别太着急。我對我手裡的東西還是有數的,他們指定是誤會了,或是不太懂,等我給他們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咱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哪兒會有髒水潑上身?”
蘇東家的臉色沒有絲毫緩和,盧娘子的話一點作用也沒起。
盧娘子看蘇東家一臉愁容,自己也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馬車哒哒,終于緩緩停穩。
盧娘子下了車,看左右院牆高聳,就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