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惶恐開口:“姑娘這話誅心了!是真的什麼都沒留下。抄家那日,金吾衛來了許多人,層層圍着,便是一片紙一顆草都帶不出來。”
趙夫人唏噓道:“也是,之前還瞧着蒸蒸日上的樣子。誰知一夜之間會這樣呢!”
“盧娘子的日子想來也不好過吧?從前我們最羨慕的就是你。一方将領的妻子,哪個不是從年輕時候苦熬過來的?上了歲數了,得封诰命又如何?不過是讓你過年過節的,穿戴整齊,進宮裡請安,一折騰一天!盧娘子就強多了。苦沒挨着,福享着了。”
“說起來,你也别記恨,人們都說,你這是先甜後苦。後面的苦是為了補前面的甜。”
盧娘子不知道自己享什麼福了!
是,外人看着,她是高門大戶的夫人,金尊玉貴的。
可隻有她知道,自己過着什麼日子。
婆母在頭上壓着,每日晨昏定省,十五年來隻有生産那一個月可免。
下頭繼子媳婦管着家。
想吃什麼用什麼,都得人家點了頭。
偏偏自己手裡沒什麼錢。
虧得自己和錦繡不是那挑的。
要不日子不知多難熬。
日子緊些就罷了。
四時八節,或是宮裡的貴人過壽,亦或是逢旱逢雨,鄭老夫人都讓她繡佛經放到廟裡祝禱。
京城的節日多,貴人也多。
盧娘子繡好一個又來一個。
這還不算給婆母夫君做衣裳。
細算下來,她沒有哪一日是閑着的。
可這樣的小事,如何拿出來與人說?
誰家媳婦不動針線呢?
從前盧娘子都受着了。
如今也不打算和趙夫人分辨。
左右是去掙錢,說那麼多做什麼?
“鄭老将軍從前不少同袍吧,你也沒去誰門上拜見拜見?這個時候,可是該用人情的了。”
盧娘子還是搖頭:“如今的情況,誰還敢和我們扯上關系呢?關門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
不多時,到了趙家門口。
馬車停在門口,又有小轎兩座,擡着去了二門處。
趙夫人笑言:“這宅子大了些,走着辛苦,咱們乘轎進去吧。”
進了二門,立刻有丫鬟上前:“夫人,老太太說中飯各家在各院兒吃。”
趙夫人笑道:“這可是好。我還怕留你一人吃飯怠慢了,這巧了,中午咱們一桌吃,再暢飲幾杯,叙叙舊。”
趙夫人盛情,盧娘子即便記挂懷章和葉兒,也不好開口。
幸兒離家的時候給懷章留了銀錢。
他定會帶着葉兒買些吃食。
喝了杯茶,飯就擺好了。
趙夫人客氣請盧娘子坐。
“咱們回的晚了,廚房來不及預備了,今兒個都是些家常菜。”趙夫人客氣道。
盧娘子看着滿桌佳肴,也不好意思說這些如今對自己來說就是盛宴了。
趙夫人人雖嚴肅,可很是熱情。
“嘗嘗這炙鹿,前兒個孩子們去打獵帶回來的。”
“還有這紅虬脯,廚子是公主府出來的,會做這道菜的可少!”
“這駝蹄羹,你許久不嘗了吧?我最愛這道菜,幾日不食就覺得缺點兒什麼。”
趙夫人的丫鬟伶俐地把趙夫人點的菜夾給盧娘子。
盧娘子心中忐忑:“多謝夫人,我食量小,這許多就飽了。”
趙夫人愕然:“這就飽了?娘子真是秀氣。若我這樣的,算是食量如牛了。”
“夫人說笑了。”
“聽聞鄭老将軍去世前,都是娘子侍疾?”
趙夫人又把話頭引到了鄭家。
盧娘子聽着有些刺耳,可轉念一想,自己與她的交集都在鄭家。
頻頻提鄭家也是實在無話可說的緣故吧。
“是。”
“你年輕守寡,想來鄭老将軍也不忍心吧?這才特意給了你和離書。”
趙夫人連和離書的事都知道?
盧娘子詫異,可還是客氣道:“興許是吧。”
“老将軍沒說,你和離後,去哪裡安置?”
盧娘子搖頭:“他沒提這些。”
趙夫人不禁有些失望。
身旁的丫鬟看見了,上前一步:“夫人,盧娘子的卧房收拾好了。”
盧娘子疑惑:“卧房?”
趙夫人笑道:“那會兒不是答應了我指點我家老三嗎!這哪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我叫她們給你收拾了間房,你在這裡住個十天半個月的。”
“不行!”盧娘子斷然拒絕,“我家中還有......”
趙夫人打斷道:“我知道,你家中還有兒子,懷章都十五了吧?這般年紀,一定能照顧好自己!你實在擔心,我派個丫鬟去照顧他起居。”
“不是!”盧娘子慌忙站起來,“除了懷章,我還有個四歲的孩子!我不放心她!趙夫人,我不嫌遠。每日我辰時初來,申時末走可行?我不嫌路遠。”
趙夫人不同意:“我兒的好日子近了,我想你多教教她。就按我說的,你家别回去了!我打發人去你家說一聲。”
趙夫人身邊的丫鬟就拉住盧娘子:“娘子且去和我看看吧,那屋子幹淨又亮堂,娘子一定喜歡!”
說着,幾乎是用拖的,丫鬟把盧娘子帶走了。
趙夫人眼看着盧娘子被拖走,冷道:“确定沒人看見吧?”
身邊丫鬟道:“夫人放心,沒有人看見!”
“真是嘴嚴,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丫鬟看趙夫人不高興,寬慰道:“夫人放寬心,這會兒她是不知道咱們的厲害,等用上刑,不怕她不吐口。奴婢瞧着,她也是養尊處優慣了,吃飯的時候,略不太好些的肉都棄了。她這樣的熬不住!”
趙夫人點頭:“我懶得去了,派個人先問問她,若是不識擡舉,再上刑不遲。”
“夫人是擔心那嚴......”
“你不是說沒人看見嗎?量他也找不到咱們門上!”
“夫人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