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點點頭:“那就好。”
一陣夜風吹進來。
盧娘子打了個冷戰。
衛衡道:“回去睡吧,太晚了。”
盧娘子聽話回去了。
走了幾步。
盧娘子回頭想起她少說一句。
她該說一句謝謝才是。
謝謝衛衡願意告訴她。
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盧娘子以為自己大約是瘋了。
旁人避之不及的人,自己主動往跟前湊。
可她的心,就是被衛衡牽動着。
她知道那種被人瞧不起的感覺。
剛出獄的時候。
她也是那樣。
羞于提起自己的往事。
最怕别人探聽她的過去。
若不是懷章尋死。
她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告訴别人自己的過去。
可人就是這樣。
說出來的,也就放下了。
現在,她可以坦然接受自己。
可以心平氣和說出從前的事。
衛衡,也是這樣吧。
所以他漂泊二十年,都沒有一個歸宿。
因為心疼同樣苦悶孤寂,羞于啟齒,為世人所不容的他。
她才想謝他一句。
謝他相信自己。
謝他願意說出過往。
她希望衛衡也能放下過去。
可是衛衡屋裡的燈熄了。
盧娘子猶豫一瞬,還是把話咽回肚子裡,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衛衡上工去了。
盧六也早早走了。
盧娘子安頓好懷章和葉兒,自己去找開在其他坊市裡的繡莊。
昨天葉兒走累了。
不願跟着盧娘子出去了。
懷章隻得黑着一張臉接納她。
盧娘子走了半日,正無功而返時,對面駛來一輛馬車。
她往牆邊挪了挪。
誰知那馬車卻停在盧娘子旁邊。
“可是鄭家妹子?”
車側的簾子掀開,露出裡面雍容華貴的一張臉。
盧娘子一眼認出來了。
這是從三品宗正寺卿趙禧趙大人的夫人。
從前常登鄭家的門。
趙夫人娘家在西北,是武将家養出來的女兒。
為人很是飒爽。
禦下極嚴。
每每出門,随行的奴婢都如士兵一般,整齊劃一。
看盧娘子愣在當地。
趙夫人又開口:“鄭夫人不記得我了嗎?”
盧娘子回過神,謙卑低頭:“見過趙夫人,我如今已不是鄭夫人了。夫人叫我盧娘子便是。”
趙夫人也不假客氣,幹脆道:“說的也是。”
得知盧娘子現在以刺繡為生,趙夫人倒起了話頭:“我家中三女正繡嫁衣。那孩子于此道不甚精通,可偏偏嫁入一古闆文人家,我這幾日正愁着,怕日後遭婆母恥笑。今日趕巧,得遇盧娘子,若是你願意,不如來我家指點指點她!”
盧娘子為難。
她如今最不想與高門大戶扯上關系。
可一時也找不上營生,斷然拒絕趙夫人吧?又舍不得這進項。
趙夫人看出了她的猶豫,笑道:“盧娘子放心,謝儀自然不少。”
趙夫人身邊的丫鬟适時走到盧娘子身邊。
看着左右的丫鬟,她隻得跟着上了馬車。
趙夫人生性嚴肅。
盧娘子從前就少與她說話。
呵!說起來,有鄭老夫人看着,她與誰都不多說話。
突然兩個人坐在一輛馬車裡了。
盧娘子是萬分不自在。
趙夫人倒是自得。
仿佛是突然想起來,她問盧娘子:“鄭家如今這樣,老将軍沒提前做些準備嗎?”
“啊?”
盧娘子沒聽明白。
“我的意思是,”趙夫人道,“鄭家這事,總不是一瞬而發,總有些迹象。照常理,老将軍在時,應該托些舊故搭照你們,或是......給你們留些東西才是。”
盧娘子搖搖頭:“沒有......他也許沒想到鄭家會有這一天吧。”
“什麼都沒留嗎?便是房産田地太惹眼,留些字畫書籍也是好的呀。”
盧娘子依舊是搖頭:“什麼也沒有。”
趙夫人的丫鬟都不信:“想來盧娘子孤兒寡母,日子不易,有什麼,也不敢輕易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