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痛斥了那個嚴家丫鬟,讓周圍人知道她也是個潑辣不受欺負的,再沒人來找盧娘子的麻煩。
可這一天,她倒遇上個舊日的友人。
她正給選荷包的小娘子參詳的時候,一個三十許的公子站到了眼前。
盧娘子這裡賣的東西都是女兒家喜歡的。
很少有男子過來。
她順着長衫往上看,正看到一雙如水的眼睛盯着她。
“映雪?真是你?”
那公子驚奇道,“我遠遠瞧着就像你!”
盧娘子錯愕道:“朱......”
“對!就是我!朱子豪!”朱子豪激動道,“咱們可是有十幾年不曾見過了!”
盧娘子幹笑了兩聲。
接過小娘子遞來的銅錢,不知所措地站起來:“你......你怎麼到京城了?”
朱子豪是盧娘子兒時的鄰居。
朱家和盧家一樣,都是開繡坊布坊的。
兩家關系不錯。
鋪子也都是挨着開的。
小時候,朱子豪的娘還動過讓兩家結親的想法。
後來随着盧娘子名聲日盛,朱家也不起這個話頭了。
再後來盧娘子小小年紀遠嫁京城,更是失了聯系。
朱子豪道:“哦!我來京城送貨。今年我家攬了歲布生意,需上京一趟。你......”
盧娘子看出朱子豪想問什麼,邊收攤邊說:“路上說吧,我正要收攤了。”
朱子豪幫着盧娘子把東西裝進籃子裡。
“朱大哥住哪裡?”盧娘子問。
“哦,我住東市的客棧。”
“多年不見,不如去我家坐坐?”盧娘子提議。
“好啊!”朱子豪道。
路上,盧娘子問起:“我爹娘還好嗎?”
朱子豪道:“你爹娘身體不錯,這幾年家裡的買賣給你兩個哥哥接手了。他們釣魚養花的,日子過得不錯。”
“那我家買賣怎麼樣?”
“買賣也好!這得感謝你嫁的好呀!你家的買賣十幾年前就好得不得了!你家如今在咱們金陵,是頭一份!鋪子是最多的!你兩個哥哥手底下都幾十間鋪子!忙的腳不沾地。”
盧娘子聞言,心裡踏實了。
她遠嫁不得在爹娘跟前盡孝,知道家裡買賣好了,爹娘定然舒心,她也就放心了。
朱子豪問出心中疑問:“你不是嫁了大将軍家嗎?怎麼在路邊販賣?”
盧娘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隻粗略道:“我那夫君去世了,我也與他和離了。如今自己帶着孩子謀生。”
朱子豪是做生意的人精,他立刻覺得不對:“鄭将軍去世了?那你不應該是将軍府的老夫人?為何和離?而且便是和離了,你為鄭家生兒育女這麼多年,不該有些銀錢傍身?何至于在路邊售賣?”
盧娘子垂頭道:“原本是該有的,隻是鄭家倒了,我......哎!這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總之我沒拿鄭家一分錢,如今,便是這麼個情形了。”
朱子豪看她有難言之隐,也不為難她:“你呀!就是太有刺繡天分了!”
“這話怎麼講?”盧娘子不明白。
朱子豪道:“咱們是商戶,誰家的孩子不去櫃上幫忙?不操心自己家的買賣?隻有你!于刺繡一道太過亮眼,導緻隻會刺繡,生意經和人情事都不曾學過!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我娘早有斷言,你這将軍夫人,不好當!”
盧娘子經了事才明白,朱子豪的話說的真沒錯:“若是早有你這話,我興許真會活的好些。”
“欸!人教人那是教不會的!得事教人!你從小就是盧家珍寶。順風順水地長大,怎麼會知道自己缺什麼?”
“反過來,若是于人情世故通透些,也不可能在刺繡上有大成!”朱子豪又道。
盧娘子點點頭:“朱大哥說的是,失之東籬,收之桑榆。誰也不能早早知道,這一輩子過成什麼樣子。”
到了盧家,盧娘子給朱子豪一一介紹了諸人,又說起懷章:“懷章去書院念書了。”
朱子豪摸着葉兒的頭:“我還以為這是你的女兒。都說你生了一對雙胎,隻是連你爹娘都不曾見過。”
盧娘子失落道:“女兒死了。”
朱子豪愕然。
可看盧娘子傷心,也不好再說什麼。
因為有朱子豪來,晚飯多了一盤子肉。
衛衡拿出之前留下的半壇子酒,給朱子豪斟上。
“朱公子請。”
朱子豪有些懼怕衛衡。
他們這樣常年四處跑的商人什麼樣的人都見過。
基本上打眼一瞧,對面這人是做什麼的,脾氣秉性如何就猜個八九不離十。
朱子豪一進門,就看出衛衡是這裡面最不好惹的。
先不說身高樹大,一身腱子肉。
隻對上他的眼神,便足夠威吓人。
衛衡面相不兇,可眼神鋒利。
明明什麼都沒說,可眼中透露出冰冷的探查。
這樣的人,不是窮兇極惡的歹徒就是見過大世面的大人物!
再加上衛衡左臉還未結痂的傷疤,更讓人不敢直視。
偏偏衛衡很是有禮。
得知朱子豪是盧娘子舊日的鄰居,很是熱情地請他坐下。
觀他一言一行,彬彬有禮,又不似奸惡之徒。
朱子豪恭敬地接過酒盅:“多謝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