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衡絲毫不被趙禧影響，昂首闊步跟着嚴雲甯。

朱自傑送來消息的時候，幸好一個繡娘跑來告訴他們，盧娘子被那個叫“公公”的人帶走了。

盧娘子坐着馬車，那“公公”騎着馬，身後還有八個侍衛。

衛衡立刻想到可能是皇帝有命。

于是他先去季君行家取了書，又去衙門裡尋了嚴雲甯。

讓嚴雲甯帶自己進宮。

嚴雲甯得知書都找到了大喜過望。

再一聽說盧娘子被帶進宮了，登時埋怨衛衡私心過重，以緻于好事成了壞事！

可也顧不了許多，如今東西在手，自然是第一時間呈上去！

嚴雲甯原本想讓衛衡在宮門外等候，可馮忠的徒兒早等在宮門處，直言皇上想見見嚴家二公子。

嚴雲甯隻好帶上衛衡。

跟着嚴雲甯的動作跪拜磕頭，衛衡偷偷擡眼，遠遠看了看皇帝。

皇帝還是康王的時候，常年在邊關，風塵仆仆，面容冷峻，一身肅殺之氣。

做了十幾年皇帝，胖了些，面相也柔和了不少。

皇帝叫起，而後看着衛衡道：“你就是嚴家二郎？”

衛衡束手道：“草民二十年前改了名字，如今姓衛名衡。”

嚴雲甯以為衛衡不敢這麼橫刀立馬跟皇上說話，如今聽見這一句，立刻頭皮發麻，跪伏在地上：“皇上恕罪！我這弟弟讀書讀傻了！他并非有意觸怒陛下！”

一旁的趙禧冷笑道：“哼！嚴家二郎能寫能說，怎麼看也不像是讀書讀傻了！倒像是包藏禍心！陛下，這樣的逆賊實應盡早伏誅！”

衛衡牽了牽嘴角：“我當伏誅，那趙大人窺視聖意又是個什麼罪名？我離京日久，竟不知如今的朝臣能公然揣測聖意，私設刑罰，囚禁在冊良民！還是說趙大人久居高位，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國家法度？”

趙禧怒指衛衡：“你！”

隻一瞬，趙禧頭腦清明了，他躬身向皇帝道：“陛下，此人更名換姓，意指陛下和先廢太子，其心可誅！且他離京二十載，輔一回京就牽扯進楊訓一案，這絕不是巧合！臣猜想，他背後定受人指使，意圖危害社稷！臣請命，立刻将其下獄，三司會審，揪出幕後主使！”

嚴雲甯抖着身子求告：“皇上，趙大人言過其實啊！皇上！”

皇帝看衛衡臉色如常，好奇道：“他說你受人指使要謀逆，你怎麼看？”

衛衡笑了，抱拳道：“趙大人不過想借刀殺人罷了。若不是他知法犯法，抓了盧娘子，我也不會去他家放那一把火。他氣我燒了他的宅子，如今正好在陛下面前告我一狀。此是非曲直，我想陛下心中明白。為人臣子，受了委屈想想向陛下求個公平可以理解，可若是說話藏着掖着，明着為國家社稷，暗地裡為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小利。恕草民鬥膽，此等朝臣實非忠臣！”

趙禧原是聽說盧娘子被帶進宮了，知道鄭家的事皇上知道了，想着他正可以在陛下面前添些柴火，讓他們頭上的火燒的更旺些。

一來撇清自己，二來報他們火燒之仇！

不想這衛衡如此大膽，在陛下面前敢公然污蔑自己！

他趕忙跪地：“皇上，老臣赤膽忠心，天地可鑒！此賊圖謀不軌，污臣清白，狼子野心啊！想當年廢太子，定是在此等人的教唆下，才倒反天罡！如此餘孽，該盡早鏟除！”

皇帝看着趙禧一番慷慨陳詞，實在是有些膩煩。

二十幾年前，他起事的時候，身邊的年輕人都是一腔赤誠，抱着不願再使邊關生靈塗炭的誠心，擁戴他坐上皇位。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勝則天子朝臣，敗則亂墳枯骨。

可這些人沒有畏縮之意。

前路黑暗也攔不住他們大步流星的腳步！

二十年多年過去了，從前的英雄豪傑慢慢變成了如今的鼠膽懦夫。

從前以天下為己任的青年才俊，如今身邊環繞着子孫，鄉黨和門生。

從前為民請命的忠臣義士，如今為了屯田，為了勢力，為了子孫互相攻讦。

他看着他們日漸肥碩的身軀，常常陷入沉思，是什麼讓這些朝氣蓬勃的人變得滿身污濁？

對比衛衡無欲無求清亮的眼神，再看他們渾濁複雜，如深潭般不可觸底的雙目，他不相信他敗給了李衡。

為何李衡死了二十年了，還有忠臣義士維護他？

自己文韬武略，若不是因為沒有出身高貴的母親，早就該被封為太子！

出身不高倒也無妨，他照樣憑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了皇位。

至于李衡？

枯骨黃土二十年了，他早就不在意了。

今日趙禧故意用李衡激他，倒讓他更提防手底下這些人。

他的兒孫長大了，一個個不安分起來，露出了狐狸尾巴。

這些朝臣的子孫也長大了，争先恐後的投誠，妄圖有個從龍之功。

從前一心輔佐自己的人漸漸站到了自己的對面。

殚精竭慮二十年，終究敵不過權利二字！

可他不是先帝，他的眼睛還亮着呢！

他看得透他們在想什麼！

他們使過的手段别想騙過自己！

以為把水攪渾自己就看不清了？

還早着呐！

不想趙禧得逞，于是他故意偏幫：“趙愛卿言重了。不過是個頑劣的小子！這麼多年了，還是長不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