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盧娘子還是循規蹈矩,日日去繡坊做活,教繡娘們刺繡。
衛衡就忙多了。
繡衣史是新設的官職,下設人員都是從金吾衛南衙分出來的,涉及金吾衛的變動,因而分外需要操心。
衛衡初來乍到,沒有根基,先提了趙述做副史,後甄選了幾個手下。
皇帝隻讓他監察百官,也沒有具體指示。
他也不着急配齊班底。
金吾衛忠魚龍混雜,各方勢力交疊,太過心急容易出問題。
這一天,盧娘子正在繡坊做活,前面的朱子傑跑了過來:“姐,有位嚴夫人找你。”
嚴夫人?
許玉娘?
自從書呈交給皇上,家附近和繡坊附近盯梢的人都沒有了。
盧娘子出門再也不怕半路遇上什麼危險了。
這時候嚴家人為何上門?
盧娘子這麼想着,還是快步去迎接了。
許玉娘坐在鋪子裡吃茶。
看盧娘子還是那般布衣葛巾,驚訝道:“弟妹怎的如此儉省?如今二弟有了官身,你也該回歸後宅,撐起他的臉面呀!”
盧娘子沉着一笑:“多謝嚴夫人提點,隻是我不舍得荒廢了手藝,因而往後還會在這繡坊做工。”
朱子傑擺着兩隻手:“欸,盧姐姐謙虛了,這鋪子,盧姐姐算半個東家!”
許玉娘一聽笑道:“女人家手裡有些産業也是應該的。你們這鋪子是租是買?”
盧娘子道:“我們小門小戶,能租這麼個地方就不錯了。”
許玉娘因道:“我有幾個陪嫁的鋪子,地段比這裡好不少,你們若是願意,不如租了我的鋪子做買賣,收入興許好不少。咱們親戚裡道的,自不會多收你們的。”
盧娘子明白許玉娘是想示好。
她搖頭道:“這鋪子開了幾個月了,我們都習慣了,挪地方太費事,老主顧也不好找。”
許玉娘就是随口一說,心知盧娘子會拒絕。
可有了自己示好,後面的話也好說些。
她理了理裙子道:“我今日是有一樁事,想來與弟妹說。”
朱子傑看許玉娘的丫鬟給自己使眼色,識趣地去鋪子外面了。
盧娘子靜等着:“嚴夫人請講。”
許玉娘道:“那日夫君回來,說二弟一直在為二十年前的事自責。”
盧娘子一愣,不明白許玉娘的意思。
許玉娘瞧着盧娘子沒明白,隻好說的淺顯些:“就是二十年前,二弟失心瘋,傷了父親和妹妹的事。”
盧娘子斂目飲茶,細想許玉娘的話。
衛衡和自己說是他被家族背叛,累及廢太子,極怒之下,先殺了他妹妹嚴雲清,後殺了父親嚴澍。
今天這許玉娘,說的是衛衡傷了嚴雲清和嚴澍......
她是什麼意思?
當年他們秘不發喪?
還是當年嚴雲清和嚴澍沒有死?
盧娘子看向許玉娘:“這樣的大事,嫂嫂該去同夫君說呀!”
許玉娘心裡暗恨。
這盧映雪,從前怎麼沒看出來是這樣一個人?真是兩面三刀!
冷淡的時候稱自己是嚴夫人。
有好處了,叫自己嫂嫂!
可她是帶着緩和兩家關系的任務來的,還是得忍耐!
許玉娘擠出個笑:“我們也想同二弟解釋清楚,隻是你大哥去找了他幾次,他都避而不見,無奈隻能我來尋你了。”
“二十年前,二弟失心瘋沖回家裡,嘴裡嚷着要你大哥給那位償命。妹妹雲清不忍兄弟相殘,上前阻擋,主動往自己肚子上紮了一刀。可她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少力氣?不過是堪堪見血。隻是修養好後,肚上有個疤。我們怕皇後母家嫌棄,待雲清不好,主動退了婚。正巧均州有位學子,人才頗好,你大哥做主,将雲清嫁了過去。”
盧娘子一時分不清許玉娘說的是真話還是春秋筆法?
嚴雲清中刀未死?
主動退婚?
可不管她怎麼說,如果真的嚴雲清嫁去均州,那衛衡還真的沒有殺妹。
“那他爹呢?”盧娘子緊着問。
許玉娘繼續道:“當時二弟神志不清,隻揮刀亂砍。你大哥的護衛趁他不備,繞到他身後用刀背打暈了他。”
“這才護了公爹沒有受傷。”
“隻是公爹怒氣攻心,下令将二弟扔出去後,就吐血了。在病榻上纏綿了七個月,抑郁而去。”
盧娘子不自覺站了起來:“你......你們......”
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質問,可終究是替衛衡不值:“既然夫君他不曾傷人,你們也不曾有損失,為何要趕他出去?你們可知他這二十年來受的折磨?”
許玉娘不這麼想,她端正身子道:“二弟害得妹妹失了大好婚事,這怎麼不是嚴家的損失?兒子向老子揮刀,以下犯上,若嚴家不趕他出去,如何在京中立足?他自己有錯,本該痛哭流涕負荊請罪,到時候公爹氣消了自然會再次接納他。誰知他不知悔改,就此自我放逐,細論起來,這折磨不是嚴家給他的,是他自找的!”
盧娘子氣極反笑:“你們真是颠倒黑白的高手!明明是你們背刺他,利用血脈親情助康王害太子!怎麼是夫君有錯?他不知悔改?不知悔改的明明是你們!”
許玉娘愕然看着盧娘子,半頭說不出話來。
腦子終于轉過彎來的時候,許玉娘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