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身後遠遠跟着的盧六道:“去永興坊太醫錢穆家,不論你用什麼方法,敲開他家的門,等我過去!”
盧六立刻飛身上牆,消失在濃稠的夜色裡。
衛衡抱着已經人事不知的盧娘子,眼角滴下悔恨的淚。
可他顧不得許多,在附近的客棧扔了定銀子套了馬車就往永興坊趕去。
住在永興坊的醫科聖手錢家世代行醫。
如今的家主錢穆擅長婦科,是太醫院的大拿,後宮妃子有疾,第一意願就是請錢穆去診治。
二十年前,剛入太醫院的錢穆去東宮給太子和太子妃診脈。
年輕氣盛不知官場深淺的錢穆,是唯一一個敢直白說出太子妃子嗣艱難的太醫!
康王虎視眈眈,朝臣隔岸觀火,皇帝心思難猜。
本就腹背受敵,小心謹慎的東宮,若是傳出太子難得嫡子,将會惹來多少猜忌和風言風語?
衛衡顧着太子,直戳着錢穆的鼻子罵他是庸醫!
一頓打将人趕了出去。
之後錢穆的名聲壞了。
東宮不喜的小小太醫,還有誰敢用?
他一句話毀了自己的前程,連累了錢家的名聲。
世事難料。
太子被廢了。
康王坐上了龍椅。
太醫院也重新洗牌了。
已經成長的錢穆因着行事穩重,用藥見效,漸漸受到後宮嫔妃的倚重。
後宮映射着前朝。
錢家的名聲又上來了。
錢穆終于能告慰祖先,他并未毀了錢家百年的名聲!
皇上子嗣繁茂,錢家杏林有望。
如今的錢穆是太醫院的一把手!
無數次在噩夢中醒來,他都感歎,蒼天有眼,終于給機會,讓自己證明了錢氏一族本事!
感歎之餘,也有幾分後怕。
當年在東宮,真是險之又險!
這一天的深夜,他又被驚醒了。
不過不是噩夢驚醒了他,是管家敲門:“老爺,外面有個打手,深夜闖門,打傷了咱們不少家丁。嘴裡喊着讓您去見他。”
錢穆生氣道:“抓了送官!找我做什麼!”
“說是病人在路上,想讓您給診治。”
“你腦子讓驢踢了!我是什麼人?随便什麼人上門都診治?尋個夥計打發了他!”
“不行啊,老爺,那人已經打傷好些人了,府裡的家丁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今沒人敢上了,他如今已經打上了二門,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打進來了!”
錢穆怒起穿衣:“養着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區區一個打手都降服不了?我要你們有什麼用!趕明兒個我就叫人牙子來,把你們都換了!都換!一個不留!”
他穿好衣裳打開房門的時候,盧六正打到管家面前。
他看一個白須老頭站在門口,松開捏着管家衣襟的手,問道:“你就是錢穆?”
錢穆看着後生好生無禮,甩袖道:“你是何人?敢夜闖民宅!不多時金吾衛就來抓了你進大獄!”
盧六絲毫不畏懼。
“拿好你的醫箱,跟我去前頭,病人馬上就來!治不好她,我讓你腦袋搬家!”
說着,由不得錢穆拒絕,盧六拉着他就往前堂去。
錢穆原本胸中一團怒氣。
可他看到路兩旁唉聲歎氣喊疼的家丁的時候,終于慌了:“你......你是什麼人?這......這可是京城!天子腳下!”
盧六不答,隻拽着他往前。
錢穆一把老骨頭,險些被搖散架了:“壯士......壯士,你給我說說病人有何症狀?我好備好銀針和藥材,人來了我好及時診治啊!”
“你願意治病了?”盧六回頭問。
“醫......醫者仁心......你放開我,我不跑,我今年四十五了,跟不上你!”
盧六看錢穆不似做僞,松開手,放慢了腳步道:“我姐姐,懷孕三個月了,今日流血了。”
錢穆還當是什麼事,聽了盧六的話,沉穩地撚着胡須道:“這有什麼,婦人懷胎,懷像不好的,這孩子怕也是先天不足,倒不如就舍了,調理好身子,明年自會再懷。”
盧六搖頭:“這是我姐姐姐夫的第一個孩子,他們之間有龃龉,這個孩子必須保住!孩子在,姐夫在!孩子沒了,我姐就要和我姐夫和離!”
“這......”
錢穆行醫一輩子,還沒聽說過婦人懷不住孩子就要和丈夫和離的!
盧六道:“你今日必須将我姐姐的孩子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