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鄭家的案子判了。
犯過事的男子依着罪行判了,該流放的流放,該監禁的監禁。
鄭家女眷和十二歲以下的孩童被解了鎖鍊,請出大理寺的監牢。
獄卒将鄭老夫人送出門外便回去值守了。
鄭老夫人在長孫媳崔氏和次孫媳趙氏的攙扶下,兩年後重新站在了太陽底下。
坊市還沒開門,清晨的街道空無一人。
李蝾從遠處打馬而來。
看到鄭老夫人,他下馬抱拳道:“伯母,趙家在城外有一處院落,前幾日趙夫人派人送了房契來,說可借鄭家暫住。”
鄭老夫人看鄭懷章沒有等在大理寺門口,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如今聽是趙家收留,轉頭看向次孫媳趙氏:“等咱們緩過這口氣,該好好謝謝你母親!”
趙氏緊緊抿着嘴,不經意之間已經淚流滿面。
兩年了,趙家無人來看她,可她心裡明白,自己的爹娘是在意自己的!
孫媳崔氏忍不住問李蝾:“崔家沒人來接我們嗎?”
李蝾面露尴尬。
他第一個就是派人去的崔家。
可崔家家長避而不見,隻派了旁支的弟兄出來,略說了幾句崔家如今不若往昔,有心無力就将人請出來了。
鄭老夫人心中有數,把話頭差了過去:“李大人,多謝你,我們這就往城外去。”
李蝾看鄭家這一家老小,心中不忍:“我去給伯母雇輛車來。”
坐上去城外的馬車,崔氏忍不住抱怨:“那盧氏也不來迎一迎祖母,真是......”
鄭老夫人榮華一生,如今老了,反倒去了城外,借住親家的房子,如何不心中郁悶?
聽見崔氏的話,她怒道:“自家敗了,就别惦記那起子不忠不孝的人了!好好教養膝下子女,未必沒有咱們出頭的一天!”
一直沉着臉想心事的趙氏聽見“出頭”這兩個字,突然心有所動,想到她也是趙家精心教養的女兒,風光了半輩子,居然到頭來要娘家幫扶,心中酸楚,恸然哀戚地哭起來。
身邊幾個年歲小的女兒兒子,想到家族破落了,以後再也沒有丫鬟仆婦伺候,也沒有精美的衣裳穿了,也跟着一處戚戚然哭起來。
鄭老夫人想斥責幾句,張了張嘴,還是由着他們哭去了。
又過了一個月,天氣暖和了些的時候,盧家的大門被敲響。
盧娘子在炕上躺了兩個月,盧六求了錢太醫來診脈,說她可以每日在院中慢走一炷香的時間。
半個月後沒有不适就可以正常出門了。
她正走着,聽見敲門聲,讓葉兒去開門。
葉兒如今身量高了,頭發也長長了,梳着短短的雙環髻。
她蹦跳着走到門口,開門前不忘問:“誰呀?”
門外柔柔低低的一個聲音:“我......我是鄭家玉......”
葉兒扒着門縫,看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子。
她回頭看盧娘子。
盧娘子也聽見了,她讓葉兒開門。
鄭家玉進門來,左右看看。
這祖母的院子也比自己落腳的院子大不了多少。
她是個認人能力極強的孩子,一眼就認出了一年不見的盧娘子。
“家玉見過祖母。”鄭家玉說着向盧娘子福了福身。
盧娘子開口道:“進屋說話吧,外頭涼。”
進了正屋,盧娘子靠着葉兒給搬過來的被子,讓葉兒給鄭家玉倒杯熱水。
鄭家玉是趙氏的女兒。
從前與自己也說不上親厚。
“家玉怎麼來了?”盧娘子斟酌着問。
她想着,家玉能來,說明鄭家人都釋放了。
自己避嫌,也沒打聽她們如今在何處落腳。
如今派個小姑娘上門,十有八九是有事相求......左右不是什麼好事吧......
鄭家玉面對盧娘子坐在榻上細細說起來:“我和弟弟妹妹和我娘,還有太祖母伯娘們上月出獄了,如今住在我外祖借的城外的院子裡,十六口人住在三間土房裡。說來慚愧,剛出獄,大家都沒什麼銀錢,伯娘當了一對銀耳珰,換來了這一個月的吃食。可十幾口人,這些吃食再要不了幾天也就吃沒了。祖母讓我和幾個姐妹來城裡求一求各家姻親,看能不能幫一幫我們。”
盧娘子嘴角噙着淺笑。
她哪裡聽不明白?
她們剛出獄,身無分文,可年歲大的又拉不下臉來求人,就派了家中幾個女兒出來乞告。
“那你們的弟弟們呢?”
鄭家玉道:“伯娘給他們買了筆墨紙硯,命他們苦讀詩書。太祖母說了,若想家族起複,弟弟們是我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