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娘子點點頭:“是了,本朝年滿十四可考科舉,你大弟弟如今十二了,苦讀兩年,也能考試了。”
“祖母說的是,太祖母叫我們這兩年盡心供弟弟們讀書,待他們考取,大家都有好日子過。”鄭家玉說着,低頭看自己的腳。
她從沒走過這麼長的路。
天還未亮她們就出發了,從城外進來城内就走了兩個時辰。
進城了,嘴巴厲害的妹妹們都想去趙家,崔家,那些大戶人家。
讨不來許多錢,開開葷也是極好的!
隻有她這個年歲最大的撿了剩下的盧家去。
她又四處打問這四眼井巷的位置,左走右走了小兩個時辰。
她的鞋本就小了,如今大拇指更是把鞋頂破了,腳趾縫都是血。
在外面不覺得,進屋裡暖和了,她更疼癢難耐。
盧娘子也看見了,她到底是不忍心,讓葉兒去打了盆水進來,哄着鄭家玉脫了鞋襪洗幹淨腳上藥。
小巧聽說這鄭家玉是鄭家人,一臉不屑冷眼旁觀。
可看那鄭家玉笨手笨腳的樣子,還是一把奪過藥瓶:“我們這藥是拿錢買來的!你那樣撒不知浪費多少!”
鄭家玉逢遭變故,如今還要陪着笑臉上門求人,本就心中委屈,如今讓小巧罵了也不敢還嘴,隻低頭強忍着淚看小巧給她上藥。
小巧看她幾顆淚砸在榻上,教訓道:“有什麼可哭的!”
鄭家玉趕忙用袖子擦了淚:“謝謝姐姐。”
盧娘子找出前些日子給小巧做的鞋襪,遞給鄭家玉:“你那鞋太小了,走路磨腳,這是小巧的,我才給她做好不久,她還沒穿過,新新的。給你穿吧。”
鄭家玉如今哪裡敢嫌棄,她道了謝接過來。
試了試,稍微大了些。
“大些好,我能多穿些日子。”
鄭家玉看盧娘子一臉溫柔,大着膽子道:“祖母......我出門時......太祖母她們交待我......我......”
到底是從小金尊玉貴養大的,鄭家玉實在是難以啟齒。
盧娘子也不為難她:“我知道你來幹什麼,你們謀生困難,想借些錢是不是?”
鄭家玉紅着臉低頭,算是默認了。
盧娘子柔聲道:“那年我帶着懷章,剛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時候懷章還病着,我又得延醫問藥,又得掙一日三餐,說不出的艱難。好在我那時候有手藝,慢慢的,日子也好過了起來。雖然好過了些了,可家裡人口也多,用錢的地方也多,也沒什麼積蓄。如今我又傷了手,少說半年多則一年是不能動針線了。如今這個家全憑我相公撐着,我實在是不能拿他的錢接濟你們。”
鄭家玉的臉燒紅,快要滴出血來。
她嗫嚅道:“祖......祖母的話......家玉明白......”
盧娘子點點頭:“你們雖沒有成年男丁撐着,可算一算,也有不少大人。女子也不是非要守在家裡,你們從前也會動動針線,可以為人漿洗縫補換些銀錢,我記得你們也都習過詩書,也可以替人寫家信換些錢,或者去富人家做個女先生,教養人家家中的小姐。這都是自食其力的營生,總之走出來,看有什麼能做的先做起來,不論貴賤,先糊口才是。”
鄭家玉來之前已經做好了被痛罵出門的思想準備。
可盧娘子一番真心話,讓鄭家玉擡起頭來。
家中太祖母和伯娘讓她們來求告。
想從姻親故舊手裡籌措些銀錢,節衣縮食度過這兩年。
可今日聽了盧娘子的話,鄭家玉有些開竅了。
是啊,頂着鄭家的名号打秋風倒不如憑自己的勞動掙錢!
“祖母覺得......家玉能做的來嗎?”鄭家玉有些動心。
盧娘子笑道:“當然可以!你一路走來,應該也看到沿街叫賣的男女老幼。隻要你們願意,掙些吃喝總是不成問題的。”
鄭家玉想了想,終于謝道:“多謝祖母教誨!家玉受教了。”
葉兒聽盧娘子教這個陌生姐姐怎麼賺錢,驕傲地拿出自己繡的荷包遞給鄭家玉看:“姐姐看,這是葉兒自己繡的荷包,能賣三文錢!”
鄭家玉接過荷包仔細端詳。
雖然是個小孩子繡的,可一針一線章法自然,針腳細密。
“小妹妹,你這荷包繡的真好!”鄭家玉真心感歎,“早知有這一天,該好好同祖母學習刺繡才是!”
盧娘子輕笑:“你們會的針線,與人縫補也能掙些銀錢,隻有有心氣兒,做什麼都餓不死。”
鄭家玉更堅定了信心,她再也不想空着一雙手上門求人了,她也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娘和弟妹!
“多謝祖母!”
盧娘子聽着這“祖母”二字很是刺耳,終于忍不住道:“我已經和鄭家沒關系了,往後你也不必叫我祖母,若是遇見,叫伯母便是了。”
鄭家玉原本怕盧娘子不見自己,為套近乎,才句句稱祖母。
其實這祖母二字,從前也未見的叫過幾回。
如今正主有要求,鄭家玉客随主便:“那就謝過伯母了。”
鄭家玉走的時候,小巧把藥瓶扔給了她:“我們不要了,給你吧。”
鄭家玉心裡暖暖的,伯母一家人都是面冷心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