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着之際,宮門忽然開啟,來者是虞靜央身邊的侍女,交給蕭紹一封信。
蕭紹精神大振,匆忙又急切地拆開信封,裡面沒有什麼依依惜别的長篇大論,隻留着極其簡短的一句話。
“往事已矣,蕭世子不必相送。”
秋風寥落,呼嘯聲仿佛嘲笑着失意的少年。蕭紹手上力道忽而一輕,那薄薄的信紙憑風而起,旋即飄進宮河,随水東流。
過去形影不離的十幾年,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
軍帳中燒了炭火,暖意襲人,把蕭紹的思緒拉了回來。
軟榻上,女子和衣而卧,纖長的睫毛正不安地顫動,是将要醒來的前兆。蕭紹卻沒有露出任何類似喜悅或期待的表情,而是胸膛劇烈起伏着,竟莫名方寸大亂。
在虞靜央睜眼之前,他突然轉身疾步離去,衣角擦過空藥碗的邊沿,“啪”地一聲摔了個粉碎。
-
蕭紹走後沒多久,虞靜央便醒了。晚棠喜不自勝,當即将未說完的坦誠之語忘到了腦後,連忙喚來了軍醫照看。
軍中聞訊無不大喜。畢竟以公主之尊,在這裡出了任何岔子都是麻煩,何況,她身上還有鄰國儲妃這麼一個身份。
主帳裡的霍侯老人家松了口氣,卻見蕭紹從外面回來,仍不動如山坐在桌案前看軍務,不由奇怪:“殿下醒了,你不去見一見嗎?”
“……”
蕭紹遲遲沒有出聲,用沉默拒絕了這一提議。
近鄉情更怯,蕭紹在心中鬥争許久,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無法平靜地面對那人。
不是餘情未了,隻是郁郁難平,甚至還夾雜着一絲複雜的……恨意,恨她當初走得決絕,不肯留下分毫挽留的餘地。
剛才晚棠沒說完的話,他大概猜得到七八分。可木已成舟,身為大齊的将軍,他總不能不顧兩國情分,一心想着攪黃這門已成的婚事,也就隻有護送她回去的時候對那王子敲打一番,回京後再禀明陛下,請他再次派出一批公主随嫁的大齊護衛,盡量保全她不受委屈。
護衛派出後,會定期向玉京傳回密信。若南江人再敢做什麼,他不介意親率淮州軍南下,給他們一點顔色瞧瞧。反正大齊的這口氣已經忍了夠久,遲早都要讨回來。
緣分已斷,往事難以追尋。無論怎樣,她很快就會離開,既如此,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吧。
霍侯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也就沒有再勸說什麼,唯有長歎,自顧自起身往公主帳前去了。
蕭紹繼續處理事務,過了一會兒帳外傳來通報聲,有探子回營來報。
他讓人進來,接到了傳回來的情報,打開一目十行看過,蓦地視線頓在了一處。
宣城公主和晚棠自南江行宮趁亂出逃,穿過邊境線被他們救下,除了主仆二人,途中護送随行的侍衛悉數犧牲。本以為是上蒼護佑鳳體之尊,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梨花寨。
這個盤踞三國邊境多年的神秘匪寨,盡其所能攔截了沿路上的大部分叛軍,暗中幫助公主車駕平安地與齊軍相逢。
所以,他們遇見并救下公主不全是偶然,其實一半得益于梨花寨的推波助瀾。如果沒有這群山匪,公主的性命多半就要丢在冰雪途中了。
蕭紹身邊站着副将蕭平,也是自小侍奉他長大的随侍,聽此消息疑道:“這梨花寨在邊陲做地頭蛇,與我大齊素無交情,為何這次會主動出手幫公主殿下?”
這也正是蕭紹狐疑的地方。據他的了解,梨花寨現任掌權者是個女子,前幾年推翻老當家自己上了位,滿堂匪衆竟無一人膽敢反抗或異議,可見手腕是極為出衆的。
此女行迹詭秘,常年以一副半遮面的玄色面具示人。傳聞她底細不簡單,但卻無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甚至不知她姓甚名誰,隻在天下流傳着一個模糊不明的名号——黎娘子。
若她偏向西戎,就不會貿然動手,幫助大齊的公主逃脫;若是對南江人示好,就該直接護送儲妃交給那幫王室中人,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暗處助她找到大齊軍營。行事如此反常,難道梨花寨獨來獨往多年,終于生出了結交盟友的心思,打算站在大齊一邊?
這隻是他們的猜測。不知這黎娘子意欲何為,隻有再觀望一陣了。
蕭紹燒了信件,下令道:“繼續盯着梨花寨,如有異動,即刻來報。”
“是。”蕭平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