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門口,女子失控的尖叫聲穿過了幾道高大的院牆,讓蕭紹離開的步子猛地停住。
怎麼回事?
難道是他們疏忽了什麼地方,府上真的藏着歹人?!
這一念頭徹底驚起了蕭紹内心的慌亂。他抽出腰間劍刃,幾乎是一路狂奔了回去,直接闖進了綏歡院。
“殿下,殿下!”
無人回應他。卧房門大開着,晚棠驚慌的喊聲夾雜着器具落地倒塌的重響傳進他耳朵,下一刻,虞靜央的背影進入他視線,正淩亂又倉皇地向門外後退,眼見就要被高高的門檻絆倒。
“别過來,你們别過來!”
蕭紹一震,幾個箭步沖過去,一手攬住了她腰。他面露殺意,銳利的眸子掃向整個卧房,卻見窗戶緊閉,沒有任何刺客歹人出現過的蹤迹,隻有滿堂明晃晃的燭火搖曳,亮得人眼暈。
這——
他猝然低頭,背靠在他胸膛的女子尚且沒有從驚懼中緩過神,像極度懼怕什麼一樣雙手擋在自己眼前,渾身不住地顫抖。
“殿下?”蕭紹心中更加不安,嘗試着叫她。虞靜央的神志終于因這一聲輕喚醒來,第一反應卻不是立馬躲開他,而是就着這個姿勢直接轉身藏進了他懷裡,手指緊緊攥住他衣襟,仿佛救命稻草。
蕭紹握着沖進來的那柄長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别走,我…我害怕……”虞靜央聲音又輕又啞,幾乎是乞求。
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她失去理智到這種地步,不惜放棄和他劃清界限,也要尋求一分庇護?
這裡沒有刺客,令她害怕的不是人。
蕭紹身體微僵,又怕刺激了她:“殿下在怕什麼?”
一盞盞燭火點滿卧房,滿眼都是熔金一般的明光,卻在那一刻與心底最深處的恐懼重合。隻要虞靜央恍惚一分,就能回想起南江王庭那座千尋塔。
那次,她親手虐殺了夫君身邊最得臉的宦官,代價是被囚于塔頂,禁閉三天三夜。
無人陪伴,不飲不食。漆黑高大的石牆,布滿整座塔頂的燭盞時明時暗,全都寂然無聲,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最後,虞靜央神思麻木,一陣名為絕望的情緒席卷全身,眼前光斑朦胧閃爍着,溫暖的燭焰跌下木盞,不知何時成了索命的修羅,霎時間蔓延出一片熊熊大火。
火舌舔舐上虞靜央的裙角,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逃出去,意識卻迷失于酷熱的火海。
曾經經曆的危險沒有奪去她的性命,卻成了她一輩子逃不出的夢魇。
她埋在蕭紹肩頭,失聲痛哭。
巨大的悲惶吞噬了虞靜央的全部理智,接連不斷的淚水很快浸濕了蕭紹的衣袍,明明已經泣不成聲,仍在颠三倒四地訴說着當時的懼怕和委屈。
對她來說,他是她此刻唯一能依賴的人了。
“蠟燭,全是蠟燭,火好大……好熱、好疼……”
“他摔碎了你給我的玉佩,晚梨,晚梨也不在了……”
她冷靜不下來,蕭紹隻能暫時保持這個姿勢,手臂懸空在她身後,始終不知該如何安放。明明早已沒了關系,可那啜泣聲聲入耳,他心頭好像被銀針紮了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即使蕭紹再遲鈍現在也明白過來,虞靜央是受過什麼難以消弭的創傷,而且多半與南江有關。卧房裡點了太多燭台,也許是布置的下人想着主子第一日回府要隆重,能把整間卧房照得燈火通明也是好的,卻沒想到揭開了她的傷疤。
在軍營時看到的那塊殘破又粘好的玉佩,此刻也有了答案。還有她的另一個貼身侍女晚梨至今不見蹤影,怕是在南江為護主死去了。
至于虞靜央口中的“他”是誰,蕭紹想不出第二個人。
南江王儲郁滄,她名義上的丈夫。
蕭紹不再躊躇,有力的手臂漸漸收緊,牢牢護住了虞靜央的後背,以此向她傳遞一些安全感。
他沒再尊稱殿下:“這裡是玉京,你的公主府。沒有人能傷害你。”
府上聽見聲響的下人匆忙趕來,因為這意想不到的畫面驚在了原地。蕭紹安撫着她,布滿壓迫的眸光緩緩掃向衆人,語中警告之意明顯。
“記住了,今日什麼都沒有發生。”
要是傳了出去,不僅二人聲譽受損,更會讓有心之人知道她的軟肋。若有人利用這一點設局對付她,會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是,是!奴才什麼都沒看見!”衆人連聲表忠心,互相使了個眼色,極為識趣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