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輕拂,悄然垂進靜寂的河面,宏闊的府邸門前錦燈通明,靜候其主人的歸來。
蕭紹驅馬打頭,後面跟着一隊護送的侍衛。車夫穩穩停下馬車,侍女掀起車簾,扶着裡面的女子出來。
府門大開,早早候在門口的一群小厮侍女恭恭敬敬請安,除了三兩個熟面孔,其他的都是新安排來的。
虞靜央讓他們都起來,視線移向身後人,颔首道:“多謝蕭将軍送本宮回來。”
蕭紹公事公辦向她行禮:“恭送殿下。”
晚棠在旁一句話也不敢說,總覺得氣氛格外奇怪。這時候,虞靜央眉頭微微一蹙,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晚棠還以為是主子有何不适,下一瞬,一陣難聞的氣味鑽進了她鼻腔,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的味道。
她也捂住口鼻,問府中下人:“哪裡來的味道?竟像走水了一般。”
“姑娘冤枉,府上一切安好,怎會走水呢。”衆人面帶茫然。
氣味蔓延得很快,蕭紹等人也聞到了,而且似乎真的是從院牆裡傳出來的,偏偏看下人們的神色不似作假,是真的不知情。
晚棠偷偷望了望公主的臉色,大着膽子道:“殿下膽子小,恐府上不安全。正好蕭将軍還在,不如親自帶人進去檢查一遍,也好讓殿下安心。”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那股嗆鼻的氣味好像又漸漸淡了下去。蕭紹按兵不動,沉聲道:“公主府是陛下派人手整修的,用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表面安撫,實則委婉将晚棠的提議推了回去。虞靜央收回目光,對晚棠一歎:“罷了,蕭将軍公務繁忙,本不該在此陪着本宮耽誤……”
“……”
蕭紹緊抿着唇:“臣并無此意。”
他向身後打了個手勢,親兵會意,步履有序跨進公主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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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人馬挨個院子檢查,個個都随身帶着沾過血的兵器。虞靜央沒有害怕,為了不妨礙他們搜查便也沒有回房,随意在府上走了走,置身這座熟悉又不熟悉的府邸,竟覺得恍若隔世。
她居住的正院還與記憶中一樣,陳設器具都沒有大的改動,“綏歡院”的大字牌匾是她母親當年親手所題。虞靜央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去其他院落轉了一遍,最後走到東南角一處眼生的小閣樓前。
這是……
晚棠笑:“從前殿下總念叨着想要個閣樓看星星,現在可算有了。”
虞靜央望着微怔。五年前她出嫁時,這裡隻建造了不到一半,本以為會随着她的離開而停工,沒想到如今回來可以看到它建好的模樣。
這座閣樓造型精緻,個中細節完全按照她的心意修建。可關于此處修築的那些小巧思,她隻對一個人說過。
虞靜央眉眼低垂,過去某段回憶藏在她腦海深處,在這一刻被喚醒。
“工匠動作很快,看樣子很快就能建好。未雨綢缪,你先給它起個名字吧。”
她早已想好:“‘明月樓’,如何?”
那人意識到什麼,打趣:“‘何處相思明月樓?’”
她立馬炸毛,微紅的面頰上寫着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才沒想你呢!”
現在,“明月樓”三個大字就挂在閣樓門前,皎潔的月光均勻地灑在牌匾上,虞靜央看了,竟覺得有些晃眼。
她不再停留,轉身離開這裡,走到半途的位置,遇上了來向她複命的蕭紹。
他手下的人動作很快,已經查完了府上所有的院落,并沒有發現什麼人為的異常。方才那股刺鼻的味道來自廚房,照明的燭台點燃太久,傾斜的燭芯燒歪了一整根蠟燭,使蠟油滴在一邊堆放的柴火上,燒黑了一大片。
此事發生得偶然,但也多虧及時發現,不然因此走水也說不準。
蕭紹替她處理妥當,明顯沒有打算多留,虞靜央已經解除了禍患,便也不再留他。一個向綏歡院緩緩而去,一個走向府邸外門。
晚棠跟着虞靜央,低聲道:“殿下大可安心了。有蕭将軍仔細查過,關家手下的人沒機會對殿下不利。”
虞靜央此時心情還算輕快,想起府門前的對話,不禁嘴角微彎:“你在我身邊久了,總是一個眼神就能明白。”
晚棠笑嘻嘻道:“這是應當的。”
虞靜央不喜太多人侍候,便讓他們悉數退下了,隻剩主仆倆說着話,一邊推開房門走進去。
然而,意外就發生在一念之間。虞靜央進了卧房,轉過玄關拐角處,數十盞燭台照得整個空間亮如白晝,微小的火苗明明暗暗,恍惚間竟湊成了一隻張着血盆大口的巨獸,冒着刺眼的光闖進她眼簾。
一段被刻意回避的記憶就這樣被強行喚醒,虞靜央腦中當即“嗡”地一聲,什麼理智都找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