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王儲府。
“咣——”
桌上的白瓷茶盞被狠狠砸在地上,頃刻間四分五裂。下首面容清秀的少年被這一聲重響吓到,渾身抖了抖。
少年小心翼翼擡起頭,怯聲:“王兄……”
那人沒有耐心聽他說什麼,手背暴起的青筋顯示着他此時正處于盛怒之下,那雙本就顯得冷漠的眸子愈發懾人。
女官銀蘭铩羽而歸已經過去幾月,今早上朝時,外事官再度提起與齊國交涉的事,提及早日迎回儲妃時再次被齊國皇帝婉拒,稱南江至今局勢不穩,不能放心公主離國。
他們和西戎已經停火多日,而齊國朝廷的态度始終暧昧不明。看架勢,竟是要把此事一拖再拖。
想起那張美麗卻剛烈的面龐,郁滄目光黑沉,壓抑着暴怒和不甘。
西戎軍攻進王都時,他跟随父王母後第一時間離宮逼亂,不是沒有想起行宮裡的虞靜央,隻是她性格倔強從不服軟,多年待他冷淡,實在沒有一個賢良妻子的樣子。他想着小懲大誡,隻消等到西戎劫掠行宮時再派人把她救出來,死裡逃生一次,自然會讓她明白誰才是她能依靠的人,從此背脊就會變得柔軟,就此死心塌地,安分度日。
可惜,他自以為計劃周密,卻沒有算到她膽大至此,在西戎逼近之前已經帶着零星幾人出動逃命,而且一去就是邊境。
孤身出逃投奔齊營,齊國庇護不說,惹得梨花寨竟然也為她出頭……他的儲妃,還真是背着他長了許多能耐。
可是……
腳邊跪着的侍妾花容失色,大氣不敢出,一邊坐着的少年也噤若寒蟬。郁滄不理會,殘忍地勾起嘴角。
天真的靜央,多年了,還是看不清女子出嫁從夫的道理,以為回到母國就萬事大吉了。
哪裡是那麼容易逃走的呢?
南江九皇子郁澤年未及冠,還是個單純的小孩子,偷偷觀察兄長的神色不由打了個寒顫,忍着畏懼開口:“王兄莫要擔憂,許是王嫂過于思念故國,如今好不容易回去,想要多留一段時日也是正常——”
他話沒說完,被掃過來的眼神吓得生生停住,再也不敢出聲。郁滄正在氣頭上,又在心裡蔑視大齊,郁澤這番話本意是為讓他寬心,此時卻無異于火上澆油。
“九弟還真是心善,口口聲聲為她說話。可見她從前幽居行宮是假,應當暗中收買了不少人心。”
郁澤面色一白,當即跪倒在地,連聲辯解:“王兄誤會了,是臣弟失言!”
“你母族低微,因為自幼養在母後膝下才得了幾分體面,現在也敢來置喙我的事?不知天高地厚。”
郁滄冷冷瞥了他一眼,聲音陰冷:“記住,我才是你應該向着的人。莫要為一時意氣,丢了一生的體面。”
郁澤紅着眼睛伏地:“臣弟明白了。”
印象裡的王嫂為人恬淡溫柔,自己的處境已經足夠糟糕,卻還是會為了一隻病弱的幼犬,不惜得罪王兄身邊的寵妾。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沖動,自以為是地貿然為王嫂說話,現在既幫不了王嫂,又惹惱了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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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陽光明媚,和風煦煦,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虞靜央出府赴約,到了一處書鋪直向二樓去,推門進入,果見矮桌前倚着一個青衣少女,手邊放着一摞書卷。
“央姐姐,快來!”看見虞靜央,少女面露欣喜,遙遙向她招了招手。
虞靜央翹起唇角,走到她身邊坐下:“你自小喜歡看書,現在還是一樣。”
少女神色腼腆:“父親書房裡的書多是些深奧晦澀的古籍,讀久了實在乏味,想找些解悶的書來看一看,也就隻有偷偷找央姐姐來這裡碰頭了。”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舅父和舅母的。”虞靜央笑道。
少女名叫姜瑤,是虞靜央的嫡親表妹,年紀小她四歲,從小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面叫姐姐。與其弟姜琮相比,姜瑤性格溫和明理,所以虞靜央更能與她玩到一起。
有了虞靜央的保證,姜瑤更放下心,把自己提前挑出來的一部分書本推到她面前。
她雙眼微彎,壓低聲音道:“知道央姐姐喜歡看這些,都是最時興的,評價似乎都還不錯。”
看着自己面前一疊花裡胡哨的書本,虞靜央姿态依舊得體,眸中卻不可控地流露出幾分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