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回雪聽見動靜,錯愕地擡起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虞靜延已經疾步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臂。
“哪裡傷到了?”
他來的時候走太快,現在依然呼吸急促,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焦急,全然不似平時的沉穩少言。祝回雪望着他,一時竟怔住了。
想必是他聽說了今晚城中刺客的事,才會在公務結束後這麼匆忙地趕過來。
“妾身……”祝回雪壓下心頭那點微妙的感覺,小聲答:“當時侍衛就跟在馬車旁邊,打退了刺客,妾身沒有受傷。”
虞靜延得到了她的回答,卻還是沒有停下檢查她的動作,直到親眼看過一圈才徹底放下心。
“那就好。”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神情的不自然一閃而過,若無其事道:“你不在的時候,樂安房裡的奶娘來找過我一次,說樂安睡得不安穩,口中一直念着‘阿娘’,想是母女之間的心靈感應,她能感受到你有危險。”
窗戶開着,帶着暖意的風吹進來。回憶起那時的驚險,祝回雪不禁後怕,本是靜靜聽他說,某一刻竟不知為何眼睛一酸,落下淚來。
濕潤悄然劃過臉頰,她匆匆低下頭,不想讓面前人發現,可虞靜延看到了,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你在哭嗎?”
他目光緊緊鎖着她,不由愣住了。
祝回雪以為自己能很快平複下來,垂着眼不肯擡起,可被他這樣一問,淚水竟像開了閘一般再也止不住,眼前都變得模糊。
當長刀刺進車木,離她喉嚨隻有三寸遠的時候,她心裡幾乎沒有了生還的希冀,腦海中首先閃過的是女兒幼嫩的小臉,緊接着則是虞靜延。
那一刻,祝回雪才恍然明白了什麼。
在這之前,她以為自己足夠清醒,能一直将晉王妃這個身份僅僅當成一個職務,同他相敬如賓地過完這一生,可她的心不是鐵做的,也會被打動,也會想要依賴一個人。
她讨厭束縛,向往自由,一邊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再見玉京外的世界,一邊卻矛盾地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了情愫,盡管他從未對她說過愛,也許隻有對妻子的責任和尊重。
她的低泣聲萦繞在耳畔,虞靜延啞然望着,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住了。
晉王殿下對外殺伐果斷,該溫柔的時候卻愚鈍得可以,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手足無措。他喉結滾動,一手生澀地放在祝回雪後腦,試圖讓她感受到一些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後者語帶哽咽,從來禮數周全的人也忘了用合規矩的自稱。
“當時,那些刺客離我很近。刀從車窗刺進來,劃破了我的衣袖。”
祝回雪笨拙地表達着自己的情緒,說完,一種似委屈似懼怕的感覺更加占據了她的心。她再也堅持不了,在他面前泣不成聲。
耳邊是她壓抑的哭音,虞靜延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突然斷了,一手環肩一手環腰,把她攬進懷裡。
“沒事了。”他輕拍她後背,啞聲道:“别怕。”
成婚五年,印象中,他極少看到她流淚,仿佛她永遠都那樣知書達理,堅強到可以獨自面對一切,卻忘了她并非天生稱職的妻子和母親,也會無助和害怕,也會想要陪伴和依靠。
可是,之前他全都忽略了,理所應當的把後宅之事全都交到了她手裡,不再過問。虞靜延知道,也許他在朝堂上有所建樹,可對她來說,他并不是一個好夫君。
虞靜延就保持着環抱她的姿勢,等她發洩結束哭累了,陪着她回了卧房。
直到祝回雪徹底睡熟,已經将近三更天。虞靜延卻全無睡意,靠着微弱的燭火凝視她睡顔,見她眼睛仍是紅腫的。
他的妻子,他的親妹妹,全在今晚的事中受到驚吓,若非護衛及時,便會有性命之憂。整個玉京城中,到底是誰如此大膽?
虞靜延動作輕柔從祝回雪身邊起來,打開房門出去的那一刻臉色陡然變冷,寫着毫不遮掩的殺意。
“不計一切代價搜捕刺客,我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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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濃雲蔽日,黃沙漫天。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黎娘子終于姗姗來遲,遠遠望見邀約的那人高坐馬上,身後跟着一支西戎侍衛。
她拉緊馬缰,放緩速度到與他五步遠的對面:“你很悠閑?莫非還真在此等了一晚上。”
“若不這樣,怎麼令你心生愧疚呢。”阿穆蘇坦然承認了,散漫一笑:“整日在朝堂上都是那點勾心鬥角的事,大當家又太久不回來,我實在感到乏味。”
黎娘子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一翹,從袖中拿出一張疊得完好的紙卷,遠遠向他扔了過去。
阿穆蘇穩穩接住,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她,打開一看卻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