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外緊張的環境裡,祝回雪被拉了起來,有些不安地望向面前人,提醒他不要與坤甯宮鬧得太難看。虞靜延卻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過身去。
上首之人怒目而視,虞靜延徑自蹲下身撿起一本書,撣落沾上的灰塵,黑沉的眸子不躲不閃迎上關皇後的目光:“這些書是她的心血,以後也會繼續寫下去。皇後懷疑我狼子野心,趁此機會做有違朝政的惡事,大可搜集證據直接上禀父皇,可若有人捏造是非妄圖陷害,我亦不會忍讓半分。”
說完,虞靜延拉起祝回雪,就這麼打算離開。關皇後恨得咬牙切齒,站起身來:“身為女子理應安分守己,祝氏是天家命婦,皇子正妃,豈能任由自己的筆迹在民間流轉!本宮看你是瘋魔了——”
耐心耗盡,虞靜延眼神陡厲,旋即聲音擡高:“父皇逐鹿天下之時身為諸侯,封賜蔭及家中女眷,是時姜夫人亦屬皇家命婦,依然可以經營自己的鋪面,直至仙逝民間生意方止。如今王妃依照喜好著書寫作,一無暴露身份,二無肆意斂财,三無幹涉政事,皇後覺得哪裡不妥?”
這麼多年過去,姜夫人始終是皇後心裡的一根刺,宮中無人不知,今日晉王竟沒了顧忌,為庇護晉王妃不惜搬出亡母!
坤甯宮宮人無不大驚失色,慌忙看向主子,果然見關皇後面色一陣紅一陣白,胸口劇烈起伏。
誠然,若以傳統女德女訓作為标準,晉王妃所為确實有失禮數,何況身在這規矩森嚴的皇家。皇後是天下國母,即便沒有所謂“謀逆”的證據,下令處罰也是說得過去的,偏偏今日晉王及時趕到,态度格外強硬不說,還搬出了故去姜夫人的舊事。
陛下思念元妻,現在有了這番說辭,他的态度便難說了。如此,關皇後若再想發落晉王妃,不僅顯得她不滿姜夫人昔日行事,對待小輩嚴苛,還會損傷她賢後的名聲。
關皇後氣得渾身發抖,一時說不出話。就在場面僵住之際,虞靜延被身後的人拽了拽衣袖,勸阻的意味明顯。
他是皇子,雖不用稱關氏一聲“母後”,但也應顧及幾分皇家顔面,莫要鬧得太大,否則等關家的擁趸反應過來,就算他毫無錯處,也要被扣一個不敬尊長的罪名。
虞靜延握拳的手骨微微泛白,攥緊又松開,最終斂下情緒:“待父皇回宮,我會親自帶王妃面聖坦白,書卷悉數上呈,定讓父皇親眼看清晉王府有無謀逆之嫌,就不勞皇後費心了。”
他象征性地揖了揖手,不等皇後說話,轉身向殿外離去。
滿室都是坤甯宮的宮人,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紛紛低着頭,向兩側退開讓出道路。
祝回雪眸中微動,手指不自禁蜷了蜷,卻始終被他“不合規矩”地堅定握着,随着他穿過沉默而擁擠的人牆,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她離經叛道,她不遵閨訓。重重枷鎖勒得人喘不過氣,她想要知難而退,最後忍受一次挫折就飛出這華貴的金絲籠,可是……
可是,他卻還是來了,在她以為自己孤立無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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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郊外,一輛寬闊考究的馬車沿官道緩緩行進,上百名暗衛遠遠綴在後面保護,昭示着車中人身份地位的不簡單。直至馬車進城,駛入一處不起眼的院落,暗衛得令退下,無聲隐入夜色。
夜空寂靜,烏雲悄然掩住月色。小院中,三四個身着官袍的男人黑壓壓跪在地上,那馬車早已停下,坐在裡面的人卻并未下車,隻是由人掀開簾子,無聲垂視着幾人。
為首的官員知道時間不多,于是不敢耽擱,低首向馬車中的人禀報:“今日南江使團繞路蘭縣,儲君郁滄邀約三殿下,在一處酒樓見了面,但離去時臉色不佳。料想三殿下情緒難抑,談話并不愉快。”
“是‘邀約’,還是逼迫?”
聲音沉厚有力,散放着上位者渾然天成的威嚴,正是虞帝。聽着臣子明顯帶有重點傾向的陳述,他面上波瀾不驚,坐在車中抿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