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虞靜央想的一樣,幾日過後,她基本“病愈”,皇宮便下來了命令,安排她與南江儲君郁滄正式相見,許是考慮到宮中拘束,影響兩人正常交談,天子還“善解人意”地将地點定在了她的公主府。
面對前來知會的乾安宮宮人,虞靜央平靜地答應了,心底澄明如鏡。不論愧疚還是傷懷,自己的父皇還是希望她能重回南江,如此,大齊便不必承擔半分陷入動蕩的風險,還能得到因盟約而來的豐厚利益。
若放在以前,她還能用“這是公主應盡的責任”的理由說服自己,可到現在——尤其是在清楚知曉南江王室有多麼肮髒不堪,以及南江連年對大齊的不公平壓迫之後,她隻會告訴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當日清晨,晚棠為虞靜央梳妝,鏡中,女子面容白皙瑩潤,一雙杏眼清透有神,早就不似從前曆經苦難時那般消瘦,也全無病弱的憔悴之相。
她留在玉京半年有餘,身子虧損的基本都被補了回來,自然看起來姿容盛極。晚棠猶豫着如何為她裝扮,後者定定望着鏡子,道:“不必從簡,今日盛裝。”
她與郁滄是談判,而非叙舊談情,不需要惹人憐惜的柔弱。
虞靜央從妝奁裡挑出兩支紅寶石鎏金鳳钗,又親手為自己上妝。細膩的脂粉撲在臉上,愈發顯得她皮膚勝雪欺霜,連最後一絲倦容也被抹去,胭脂花钿與精細的發髻簪钗相映,閃着熠熠華光,銀朱色的錦衣薄氅,更襯得她明豔不可方物,顯露出不容侵犯的公主威儀。
“殿下,宮中來人了。”
門外傳來侍女的通報,虞靜央已然妝畢,走出房門,見皇宮禦膳司的太監總管候在院中,身後跟着幾個宮人,拎着大大小小幾個精緻的食盒。
看見虞靜央出來,太監總管上前行禮,笑意谄媚:“給三殿下請安。陛下特意吩咐賜下禦膳,讓老奴來送一趟,願殿下與南江儲君相見圓滿。”
“替本宮謝過父皇。”虞靜央面上不顯,讓人塞了荷包過去,太監總管臉上堆笑更真切了幾分,躬身道:“多謝殿下,那老奴就先告辭了。”
一行人退出府邸,府上侍女打開那些食盒,把裝在裡面的禦膳小心取出擺在桌案上,一眼看去琳琅滿目,有酒有肉,當真是色香味俱全。
不難看出,父皇頗為重視此次她與郁滄的見面,若見後相談愉快,會讓他好辦許多。不過,負責這桌飯菜的禦膳司,受的是後宮管轄。
虞靜央緩緩掃過滿桌精緻的菜色,屏退了其他人,吩咐晚棠:“去蕭府報信,午膳時分,讓他來後院見我。”
以防萬一,倘若出事,她要有一個能夠證明她無辜的證人。他上次說過,想加入這場牌局,既然他想,那就如他所願。
……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門前侍衛進來禀報:“殿下,四方館的車駕到了。”
來了。
虞靜央心中微沉,片刻後,府門大開,南江裝束的侍衛湧進外院,整齊立在兩側,為來人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虞靜央手指握緊,盯着人群盡頭的位置,卻見一個身着淺藍色錦袍的清瘦少年走了出來,面容青澀,遠遠看見她,露出個腼腆含怯的笑。
郁澤?
他身後再無旁人,虞靜央一愣,眸中情緒頓時被意外取代:“九王弟,怎麼是你?”
“見過王嫂,我……”
郁澤作為南江九王子,此次跟随郁滄出使,同在使臣之列。他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什麼,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道:“望王嫂莫怪,王兄今早起來身體不适,便由臣弟代為前來,待到大好,王兄定會來見王嫂的。”
昨日皇宮來的消息傳到四方館,邀南江儲君次日同宣城公主相見。衆使臣得知後皆精神一振,以為齊國皇帝已然松口,修複盟約之事将有進展,唯有郁滄坐在圈椅上不動如山,不僅不見喜色,還神情陰沉。
郁澤見狀惴惴不安,問道:“王兄,明日就能見到王嫂了,你不高興嗎?”
他問完,衆臣也先後注意到儲君臉色的異樣,讨論之聲漸弱。郁滄眸中陰鸷,冷笑一聲:“高興?孤先後幾次前去,都被她拒之門外,丢盡了臉面。堂堂一國儲君,如今卻淪落到此等境地,連見自己的女人都要先經過同意。”
老臣勸說道:“起初本就是我南江沒理在先,戰亂時遺忘了儲妃,齊國皇帝憐惜女兒,姿态擺高一點也是人之常情,好在現下終于松口。為了盟約,殿下便委屈幾日……”
郁滄豁然起身,厲聲道:“齊國扔在地上施舍的東西,你們想要孤跪下去撿?不可能!她不是喜歡擺架子嗎,明日你們誰願意去,誰就自己去吧!”
如此重要的大事,他竟拒絕出面,一衆臣子豈能答應?紛紛跪地勸谏:“殿下三思!莫要為了一時意氣耽誤了國家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