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再無嘈雜人聲,轎辇停住,有人提醒應紫韻該下轎。
一股潮濕的黴味透過喜帕鑽入應紫韻的鼻腔,她下意識用喜帕掩住。
若不是她之前來過此地,還以為自己來到話本子所說的亂葬崗,如此想來自己還真是為了愛人不顧一切。
她輕笑一聲,笑自己好騙。
“姑娘,大喜的日子不可如此,不吉利的。”喜婆提醒她時,順帶着握住她的手放到該在的位置。
應紫韻本就占了一肚子氣,如今連個喜婆都能欺負她?
“我還怕什麼不吉利的?”她說完徑直往前走,可惜沒認對路,踩到裙擺差點跌倒在地。
還是喜婆手快将人拽住,否則還沒合卺交杯新娘犯了大忌,傳出去她以後别想做生意。
她給轎夫使了眼色,幾人擡着應紫韻送進新房。
說是新房,實際上就是間普通的屋子,他們吹吹打打鬧上一通然後熱鬧離開。
應紫韻聽着漸行漸遠的聲音,她的思緒也跟着走了,腦子裡浮現洛輕銘那張臉。
要是當時有人給她瞧瞧洛輕銘的畫像,哪怕和她說洛輕銘生的英俊,她也不會裝病避開選秀。
她隻要見他一眼,才不會白白便宜應青蕪。
吱呀的推門聲将她的思緒趕回,她挺直脊背,等着來人上前。
她隻覺得自己手裡沒有趁手的刀,不然非要和人拼命不可。
随着喜帕被揭開,映入眼簾的是宋清淮那張臉,他笑得燦爛,露出一排帶着煙漬的黃牙。
那股黴味直沖應紫韻的腦門,她坐轎子本就颠得想吐,如今聞見難聞的味道,差點幹哕出來。
宋清淮瞧她一張俏臉煞白,也不理會,自顧自地斟了碗酒,要同她合卺交杯。
應紫韻偏頭躲過,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宋清淮不惱,将破酒碗放在還算幹淨的木桌上,轉回來坐在應紫韻身旁,教導似的開口:“你我成親是聖旨,你不遵便是抗命。”
他的聲音和外貌對比鮮明,尾音上揚聲音溫潤,忽略内容也是好聽的。
應紫韻聽完才有所松緩,想着宋清淮也不是全無優點,她伸出手等着宋清淮遞過酒碗。
可宋清淮沒動,挑挑眉看着應紫韻,意思是要她自己走過來。
他拿起自己的酒碗,高擡手臂,像是等着獵物上鈎一般候着。
應紫韻緊咬下唇,猶豫片刻後其身上前,拿起酒碗同人喝交杯酒。
閉眼的瞬間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這不是她要嫁的人,她曾想過無數次的嫁人情景,卻沒有一次是如此。
那應該是她身着火紅色的嫁衣,上面的繡花是用金線繡的,頭上的發冠熠熠生輝,夫君身長玉立,許是打勝仗的少年将軍,許是滿腹才氣的狀元郎,許是自小相識的富商竹馬,絕不會是現在這個邋裡邋遢的窮酸秀才。
辛辣的液體入喉,她被嗆得咳嗽,之前的惡心感翻湧上來,這次沒忍住,霎時間盡數吐在地上。
酸臭味混合着黴味讓應紫韻更忍不住這股惡心勁。
沒等她緩神,就被宋清淮捏着下巴灌了酒,這次她強忍着沒吐出來。
這酒是最便宜的那種,喝下去有種強烈的灼燒感,她家的下人喝的都比這個強,好在宋清淮沒有繼續灌她喝。
“還以為你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千金,沒想到早就與人苟且,這是什麼意思?找我做個便宜爹?”宋清淮哪裡知道她喝不慣黃酒,平時根本舍不得買,今兒大喜日子才買了一壇,誰知道好好的氣氛被應紫韻破壞。
“你再說一遍?”應紫韻氣的顧不得禮數,她掙脫宋清淮的束縛,随手抄起東西砸人。
她雖不似尹家千金那般矯揉造作,但她讀書識禮樣樣不落,苟且之事她萬萬不會做。
“再說一遍又如何?你這個人盡可夫的小賤人!”宋清淮覺得應紫韻拎不清,眼下就他們二人,還有什麼好裝的。
他躲開後發現應紫韻扔的是什麼,那是他留了許多年的狀元文章,那是他的文章。
“媽的賤人,老子今日就教你做人!”他借着酒勁扯着應紫韻的頭發,将人按在泛着酸味的穢物上,緊接着将人扒了個幹淨,拿起地上的酒壇将裡面的黃酒盡數澆在應紫韻身上。
不過還算照顧應紫韻,至少喜服還在地上鋪着。
冰冷的黃酒纏繞在肌膚上,讓應紫韻止不住發抖,她用盡全力反抗,大聲咒罵宋清淮不是人。
咳嗽聲喝咒罵聲交替,以及宋清淮義正言辭的數落。
“你委屈?我還委屈呢!我苦讀多年,一篇篇文章熬過大試,一篇篇文章被謄抄傳送,那是狀元的文章,是榜眼探花的文章,可我呢?我依然是茅屋的主人,吃帶着黴斑的米面饅頭,喝你們瞧不上的酒。”宋清淮當然明白應紫韻不是罪魁禍首,可他要找誰要個公平?
誰能給他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