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梧桐木。”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廣慧禅師的身上。
在一旁安心聽解簽的虞慶侯夫人瞬間坐直了身體,捏緊袖口:“禅師何意?”
“便是字面之意。”廣慧禅師将空白木簽放在桌面上:“此簽僅此一枚,抽出就不會再放入簽筒之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章麓蹙眉,這對她來說并不是好消息。衆所周知,鳳凰落于梧桐,可鳳凰代表的是一公一母兩隻鳥,若是鳳即為後宮中最尊貴的那位,若是凰則是忠臣良将,那麼廣慧禅師到底是哪個意思呢?
似是被窺探了心事,章麓自己還沒想明白,就聽到廣慧禅師的話:“走哪條路,全憑姑娘自己。”
意思是兩條路都走得通?那是不是代表,她有一天可以以女子之身入朝堂?
廣慧禅師的話給了一行人很大的沖擊,虞慶侯夫人心思有些複雜,她在侍女的攙扶下去耳房吃茶。
耳房裡已經做了不少衣着華麗的夫人娘子,其中便有在山下看到的秦國夫人。
她與虞慶侯夫人非常熟悉,兩人未出閣前經常結伴出遊、赴宴,直到秦國夫人因父親被誣告,流放柳州,才徹底與虞慶侯夫人斷了聯系。
卻沒曾想,她竟嫁給了農民出身的秦将軍,在二十年後,以一品國夫人的身份再次回到長安。
當年人前人後冷嘲熱諷過她的人,此刻多半也成為了官夫人、爵夫人,再次相見頗為尴尬,卻又不得不拉下臉來讨好結交,畢竟這位跟皇後可是妯娌,她已故的夫君乃是皇後的親哥哥。
不過虞慶侯夫人就沒其他貴婦那些複雜心情了,她再見到秦國夫人,有欣喜,有憐惜,唯獨沒有恐懼與尴尬。
兩人一見面就是一副相見恨晚的表情,一副年輕小姐妹一樣拉着手互相詢問近況。
大約是有太多的話要說,虞慶侯夫人給秦國夫人介紹了自己的女兒和侄女後,就與小姑子一起坐下來與秦國夫人叙話,把自家女兒和侄女趕去随意轉轉了。
被趕走的兩人,站在院子裡面面相觑。
章引玉提議道:“不如去後面看看紫竹林?聽聞是當年大相國寺立寺時,南海觀音寺送來的。我還沒見過紫色的竹子,正好借此機會瞧個新奇。”
*
紫竹林在寺廟的東側,因有着紫氣東來的寓意,是圍着一座五層高塔所建。
這座高塔是前朝太祖皇帝親自督建的,傳聞裡面藏着開國将領的畫像,還有一些珍貴的古玩字畫、書籍手劄。但前朝最後一位皇帝荒唐度日,不曾來過這裡一次,這座塔便慢慢離開了衆人的視線,鑰匙也在二十年前的六王之亂時遺失,徹底成為了山中的一處點綴,而非象征着皇家權威的塔樓。
兩人繞過紫竹苑前的九龍壁,剛準備踏入院子,就聽見兩個女子在争執。
“張妙!少多管閑事!信不信我讓外祖母抄了你們靖國公府!”一個聲音纖柔,語氣卻異常淩厲的女聲傳來,令章引玉心中一驚,拉着章麓悄無聲息的接近小院圍牆的透窗,做賊一般躲在牆後,透過漏窗的空洞朝内看去。
“你也說了,是外祖母,而你們崔家卻仗着太後威儀作威作福。”身着石榴紅錦衣的小娘子緊蹙着眉頭,指着對面正低頭跪着的一個粉衣女子道:“你們崔家還将庶子庶女都調教成沒有自己思想的菟絲花,送去與世族聯姻,想獲得世家支持,真是好不要臉!”
站着的紫衣女子翻了個白眼,不屑道:“我看你這是嫉妒!你們靖國公府子孫凋零,隻你與張靖兩個孩子,自然無法廣走聯姻的路子。不像我們安國公府,庶子庶女一大堆,就我三哥崔敏先,才十八歲就已經有了兩個庶女,這将來可都是聯姻的資本。”
石榴紅錦衣的小娘子冷哼道:“你以為誰都跟你們崔家一樣下三濫?我知道你帶着你這庶妹想去幹嘛,不就是想去梅林的觀雪樓嗎?廣慧禅師難得在大相國寺一次,三皇子和王二郎君定然會前來拜會交談,你就想去白雪樓碰機會是不是?也不拿把鏡子瞧瞧,就你和你妹妹這模樣,能入得了王二郎君的眼?更别說三皇子了!想想都覺得可笑至極!”
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兩個人,章引玉蹲在牆根處,喪氣的低語道:“一定是今日出門前沒有沐浴焚香,佛祖覺得我不誠心,才會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碰晦氣。”
她捂着頭道:“崔夢宜你見過了,另一個穿石榴紅百褶裙的是靖國公府的嫡小姐張妙。靖國公身體不好,一冷就連咳帶喘的,所以路上走得慢。先前雨陶郡主辦賞梅宴的時候,靖國公府的人還沒到京城。”
她歎了口氣:“其實我對張妙的感情挺複雜的,她跟我一樣,都不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脾氣性子都還好,算是靖國公府唯一讓我看得慣的一個人。”
“你想幫她?”章麓瞧出了她的心思。
章引玉的神情有些複雜:“也不算吧……你應該也聽出來了,王……二郎君也在,我不太想他見到崔夢宜。”說着,她突然挺直身子義正言辭道:“我沒有别的目的,就是因為之前崔家老想給王家塞人,那纏人的功夫比市井流氓都可怕,搞得王臨之有一陣子都不敢出門,我不想讓他徒增煩惱罷了,真沒别的意思!”
章麓笑了笑,當做沒看見她的口不對心,隻道:“我有個法子,可以幫你。”
“什麼法子?”
章麓四處翻了翻石頭,終于在一堆潮濕的土壤裡發現一窩白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