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陛下交代了要給國夫人您的,裡面是所賜宮女仆役的生平,在宮中的行為、懲獎、績效,宮女都記載的很全,仆役們則都是還沒淨身沒賜名的小子,奴婢按陛下的意思,挑了規矩最好的十二個,保證身家清白,侯夫人放心用着。”
虞慶侯夫人的臉上終于露出誠心的笑意,說:“辛苦孟伴伴了。”将一錠銀子塞給了他,作為辛苦費。
“都是為陛下辦差,不辛苦。”孟德才安心手下了這錠銀子,笑得臉上的褶子更多了:“裡面有一位自梳的大宮女,是皇後當年嫁給陛下時的陪嫁丫頭所生,那丫頭的夫君為國戰死,母親又是自小到大的情分。她三年前為護皇後,挨了一刀,傷的不是地方,無法生育。皇後不想讓她在宮裡孤獨終老,便借着陛下賞人,将她一并送了過來。”
虞慶侯夫人心裡一沉,這樣的都是忠仆,絕不會背叛主子,如此一來,等同于光明正大的在侯府裡安插了眼線,還是他們拔不掉的。
她面上的笑斂了幾分,問:“那皇後的意思是?”
孟德才見她不明白,便直說:“侯夫人不必擔憂,皇後是希望她有個好歸宿,用與不用全看侯夫人自己,若是夫人想留,此女絕不會背叛夫人,若是夫人不想留,自是放了出去就好。但,切莫讓衛王世子瞧了去。”
這最後一句孟德才說的極慢,尤其是‘衛王世子’四個字,咬的死死的。虞慶侯夫人一聽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心道這衛王府的人可真勇,此女夫君與國有恩,母親又是與皇後自小一道長大的,她自己對皇後又有救命之恩,可見在皇後心中的份量。如此都敢肖想,未免也太不将皇後放在眼裡。
不過此事倒是讓虞慶侯夫人對皇後如今的地位有所明斷,侯爺言陛下極為愛重皇後,那麼太後恐怕對這個兒媳實在厭惡的狠了吧,竟縱容孫子如此欺辱于長媳。
這樣反倒安了虞慶侯夫人的心,雖然安排此女入府,也能當個探子,但如此明晃晃的在明面上,肯定會被防備。
而皇後的本意是想借虞慶侯府給她個避風港,那麼她如果不想從了衛王世子,就必須對侯府忠誠,否則她離開了侯府,就沒人能保的了她了。
送走了孟德才,已經過了午膳的時間,章麓餓得前心貼後背。一回到院子就直接癱坐在椅子上,因此又被虞慶侯夫人教訓了一通。
“待午休後,與我一道見見送來的人,為娘教教你,如何管理後宅。”
章麓用頭抵着桌子:“我管着那麼大的商号,上千人呢,不用學。”
虞慶侯夫人搖頭:“商号和宅院可不同,商号好比官場,水至清則無魚,有能力的人隻要不犯大錯就可用。但是宅院不同,能力可以弱,不會可以學,可人品不好就神仙難救,要不得。明白了嗎?”
章麓一臉菜色的趴在桌子上生無可戀。
一整天,虞慶侯夫人都在安排新來的丫鬟仆役,而章麓在旁邊默默記錄她們的生平。
待到晚飯時,章麓的手已經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疑惑的問母親:“娘,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人的親眷情況?”
虞慶侯夫人将帕子敷在女兒的手腕上:“你認為朝堂上這些舊族子弟,是靠什麼立足朝堂?”
章麓想了想,回道:“家族的百年根基?”
虞慶侯夫人搖頭:“再深的根基,如今已經改朝換代,大可以給個罪名拔了去,讓他們變成孤臣,自是好拿捏。”
章麓說:“難不成是積累下的人脈?”
“對,也不對。”虞慶侯夫人耐心引導着章麓:“人脈分很多種,你所想的那種,位高權重,關系複雜,要顧慮的東西甚多,未必會在第一時間将知道的消息盡數交付。可朝堂上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不會如此信任你說的這種人脈關系。”
章麓想不出,索性擺爛:“那我就不知道了。”
虞慶侯夫人問:“今日讓你在旁記錄,現在你可記得春水的家人都是做什麼的嗎?”
章麓微昂着腦袋仔細回想,越回憶眉頭皺的越緊。
五皇子的奶嬷嬷、衛王世子的書童、洛陽府的捕快、大理寺獄的班頭、禮部侍郎夫人的貼身丫頭、螺怡坊的管事……
上至皇宮,下至商戶,中間的官員,邊緣的捕快、獄卒,幾乎都涵蓋了。
從她的表情變化上,虞慶侯夫人便知道她明白了其中關竅,順勢提點了一番:“别看都是小人物,但很多人都是栽在這些小人物身上。人常羨高頭大馬錦衣路,卻不知道我在馬蹄前丢枚小小馬刺,就能讓這繁華路變成一場笑話。”
章麓恍然大悟:“母親說的對,他們不需要颠覆朝堂,他們隻需要做平民百姓中的人上人就可以了。人隻會擡頭望天,誰會在意腳下的大螞蟻是否欺負了小螞蟻?可螞蟻咬人也是很疼的。”
“今日入了侯府的隻是冰山一角,一個春水就能牽扯到如此多的人,那麼洛陽城上千的勳貴家族,府上又有多少奴仆呢?他們的姻親又勾連了多少世家?多少士、農、工、商家的後院?你可以有想過,這張人脈網,是否足夠大,足夠撼動朝堂?”
話已至此,章麓如何能不明白,要撼動大樹的從來都不是蚍蜉,而是養蚍蜉的人。
“母親是在說安國公府?”
虞慶侯夫人勾起唇角,滿意的點頭:“不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安國公府的主子要查清楚,府上的奴才也要摸得仔細,才能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