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麓思考着母親的話,在拔步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以至于第二天,也就是上元節當日起來梳妝的時候,聽着穿戴華麗的章引玉氣哼哼的告狀時,真真是頭昏腦脹。
她揉了揉脹痛的額角,複述道:“所以,章槿秋身邊的丫頭和媽媽就跟你身邊的媽媽吵了起來是嗎?”
南洲苑裡,章引玉坐在圓凳上,氣哼哼的像一隻炸了毛的貓:“居然說本姑娘才情不如老八,說我不過是占了個嫡長的身份,否則哪兒輪得到我得‘洛陽第一美人’的稱号。真是好大的口氣,蛇吞象的時候嘴巴長的都沒她大!也不怕被自己的話噎死!”
手邊的梨花木桌子被拍的‘乓乓’直響,上好的顧渚紫筍被振出了茶碗幾滴,蔭開的茶水彌漫着若有似無的清香。
令章引玉生氣的事并不算大,其實就是起床梳妝的時候,喜福齋送來了進宮參與上元宮宴的衣裳。
而湊巧的是,明蘭閣的媽媽和丫頭去拿衣服首飾的時候,碰到了章槿秋身邊新換上來的媽媽,卻被那媽媽陰陽怪氣了幾句。
章槿秋因着上回的事兒被關了祠堂,這次自然也無法參與上元宮宴。要是以往的上元宮宴,蘇姨娘倒也無所謂。但今年的不同,陛下剛剛登基,正是與舊族融合的時候,這上元宮宴定然是個隐晦的相親宴。各家的郎君娘子齊聚一堂,對于一直想要攀附一門好親事的蘇姨娘來說,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可惜,章槿秋被關了祠堂,哪兒也去不了,兩人隻能望洋興歎,自然心中生了極多的怨怼。
穿着秋菊黃棉質寝衣的章麓,将碗裡的白粥吃了個幹淨,揉了揉略微飽脹了些的胃,安慰道:“你管她們說什麼呢,不過就是陰陽怪氣幾句罷了,不痛不癢的。既不會蓋過你的容貌,也不會壓了你的才情,但你若繼續生氣,今兒個五更便起來梳的妝可就全花了。”
最後一句直擊軟肋,章引玉趕忙走到梳妝鏡前整理自己的儀容。章麓順勢讓了位,從春華擡進來的箱籠裡找衣服。
“怎麼都這麼豔?”章麓蹙眉。
春華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章引玉搶了話:“就是要豔!你這兩日是不是都沒出府?自從你去災民營看過之後,外面盡是你的風言風語,什麼你意圖勾引三皇子雲雲,反正難聽極了。更可惡的是居然拿你和崔夢宜比,說什麼崔夢宜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洛陽第一才女,隻她才配得上三皇子這樣的氣概男子。我呸,大白天說什麼夢話呢?就憑她姓崔,她會什麼都不行!”
章麓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她的婚事最後定是皇帝賜婚,有虞慶軍橫亘在中間,如果不是三皇子,那麼便隻能嫁去皇後的娘家,左右是絕不可能嫁給其他皇子的。
她選了一身海天藍的衣裙,配着明綠的八寶相紋長襖,神色倦怠的坐回梳妝鏡前。
“你怎的不高興?”章引玉疑惑。
“沒有啊,我隻是在想事情。”章麓說。
章引玉不明白,有什麼事情比三皇子的婚事更重要,她好奇的問道:“你不着急嗎?三皇子的正妃肯定會對他登上皇位有助益,你的機會很大啊!”
章麓沒說話,若是以往,她或許還有興緻湊個熱鬧。可昨日母親的話讓她對京城世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觀,滿腦子都是各種小吏走街串巷傳消息的場面。
以前,她總覺得朝堂清明,雖前朝昏君當道,佞臣遍地,但普通小民總是無辜的。可如今卻告訴她,她在街上偶然看見的一個人,或許就是某個佞臣的幫兇,這讓她如何接受的了。
“算了。”章麓自言自語道:“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章引玉一聽,頓時着急了:“怎麼會跟你沒關系呢?你現在可是個香饽饽,多少豪門權貴都盯着呢,若是你不能嫁給三皇子,就很有可能被太後嫁給崔敏先了!我告訴你,崔敏先可不是什麼好人,賞梅宴那日你也看到了!看着溫潤如玉翩翩君子,實則是個一肚子壞水僞君子!”
章麓看着她焦急的面龐,認真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嗨,算了,跟你也沒什麼關系。”
她抛開腦子中的繁雜,接上章引玉的話:“你怎麼就認定我一定會嫁給皇室中人,賢王府可還有個世孫也十九歲了,正巧與我同歲,賢王應當也不會介意這個吧。若是給三皇子或者五皇子助力,也可以嫁給他們母親的母族。”
說到這個,她不禁揶揄的觑了一眼章引玉,故意道:“我完全可以嫁給王右相的長子啊,王右相是三皇子的恩師,定然是站在三皇子這邊的。聽說王臨之玉樹臨風,與其說句話都能如沐春風,同其談詩作畫更是有‘閑坐夜明月,幽人彈素琴。忽聞悲風調,宛若寒松吟’之感。”
章麓每說一句,章引玉的眼睛便瞪大一分,直到最後,章麓的唇角掩藏不住笑意,章引玉才握緊拳頭捶了上去,紅着耳朵嗔怪道:“好你個袅袅,居然敢戲弄我!”
這番戲言成功轉移了章引玉的注意力,兩人胡鬧了好一會兒,眼見快到了宮宴的時刻,才消停下來。
春華和襲霜趕忙為她梳妝打扮,因是參加宮宴,不再适合男裝打扮,發髻也不能用平日裡的單雙髻,而是輸了個左偏髻,在發髻左側簪了一對金雙葉珍珠菩提簪,右側則配了一朵霁青色絲絨芙蓉花,再壓上一對金蝴蝶壓鬓。
敷粉、勻紅、畫眉、注唇,于眉心貼了金箔芙蓉花,眼尾劃着斜紅,面靥施在酒窩内側,待章麓再次睜眼,鏡中人已然換了一幅容貌。
章引玉不由的摸了摸自己頭上的交心髻和百花金冠,贊歎道:“真漂亮啊!我就說,我爹一個章氏子弟裡長的最醜的人,都能生下我這麼如花似玉的女兒,二伯是最最英俊潇灑的那個,二嬸又曾名貫洛陽城,你又怎麼會不美呢!今日與宴之後,你定能成全長安最美的女子!”
章麓帶耳環的手一頓,看章引玉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你在說什麼傻話?”
“我這不是傻話!是聰明話!”章引玉等她帶好耳環,拉着她站起來原地賺了一圈,歡喜的跺了跺腳,說:“你以後就着女裝,别打扮的跟那群臭男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