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霖要招募工匠、和材料商的消息一起被放了出去,那些想要參與榷場又一直沒有門路伸手的商人紛紛心思浮動。而在榷場有生意,又遲遲得不到東郡消息的商人,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可眼下沒有得到任何消息,而平原郡這邊又有個待宰的冤大頭,讓他們不停的在走與不走中搖擺,遲遲拿不定主意。
平原郡的商會裡聚滿了商人,大家都在讨論李鶴霖招工找材料的事。
“這次三皇子并沒有帶工部的人來,重建的事情都要随行的官員來安排,但最後由他自己決斷。”
“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不通庶務,肯定對磚石材料的行情并不熟悉,是個坑銀子的絕佳機會。”
僥幸從東郡逃出來的人此刻正在商會結賬,他們聽着這些無知者竊竊私語,卻無一人跳出來告訴他們真相,警告他們危險,他們隻是在心中冷笑一聲,罵一句‘愚蠢’,然後在拿到這趟跑商得來的銀錢後,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平原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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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募集大會開始。
整個德州能排的上名号的商人、工匠都收到了請帖,紛紛趕往平原郡。李鶴霖沒有選擇在軍營招待,而是來到了付瑜送給他的府邸裡。這直接緻使原本就人流大的門前大街上人員擁擠、異常堵塞。
李鶴霖也沒有派人疏導的意思,老神在在的坐在觀香堂的主位上,品着當地特有的白茶。
正大門口,原本端坐在馬車裡,等待着三皇子派人替他們疏導交通,迎他們入府的豪商,等了大半個時辰,除了敞開的側門,一個三皇子身邊的人都沒看見。
哦,也不是沒看見,門口站着一個抱刀的年輕人,但他對門口的情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在有人不小心被撞上了台階時,才屈尊降貴的走下來,然後将人再丢回街上。
沒錯,丢回了街上。
而一些徒步過來的工匠,恭恭敬敬的拿着請帖遞過去時,那年輕人又改了态度,從府裡叫了幾個人,将這些工匠迎了進去,走的還是正門。
這要是還有人看不懂三皇子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
三皇子将這些憑手藝幹活的工匠奉為上賓,而他們這些坐着馬車享受着銀錢帶來的好處的商人,在他眼中卻什麼都不是。
皇子就是皇子,不會上趕着給任何人臉面。
幾個一天都走不了幾步的豪商擦了擦額角的汗,在車夫的攙扶下走下了車。提着下擺從擠挨着的馬車縫隙中鑽過去,試圖往府裡走。
大多數人都是這個想法,下車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就擁擠的道路瞬間更加嘈雜和熙攘。
平時裡看着斯斯文文的人,這時也開始破口大罵,但礙于在三皇子的府門前,并不敢高聲宣揚,隻能暗中威脅。
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的豪商,第一次在大街上擠來擠去,華貴平整的衣物變得皺巴巴,梳的一絲不苟的頭發也變得淩亂。
待他們終于曆盡千辛萬苦擠到門前時,形容狼狽不說,形象上甚至還不及那些工匠。
一早被三皇子從軍營叫回來的盧康,早就将他們的狼狽盡收眼底,暗笑不已。
心想,蕭雷說得沒錯,看猴戲果然比訓練那群小兔崽子有意思。不過,面色卻看不出分毫,沉穩嚴肅的模樣,命人帶他們進去。
這群人被領到觀香堂時,就見到坐在上首位的三皇子。登時惶恐的跪倒在地,一邊阿谀奉承,一邊将遲到的原因推倒其他商戶身上,暗踩競争對手一腳。
三皇子含笑看着他們狗咬狗,既不打斷也不幫腔,就像是在看戲台上的一出好戲一樣。
而早先已經到了的部分工匠都靜悄悄的低着頭,他們本就沒想到會見到皇子這麼大的官,如今發覺這位皇子還頗為惡趣味,心中分外忐忑,有幾個甚至後悔來湊這個熱鬧了。
可複建道觀這麼大的工程,他們若是能參與,日後絕對有源源不斷的生意,隻要不犯大錯,後半輩子定然吃喝不愁了。還有些人實在是因為雪災窮得吃不起飯了,隻想靠手藝找份工作,掙點銀錢,熬過這場天災。
上了四輪茶水之後,所有人終于到齊,三皇子點了點桌面,道:“我請了一位貴賓來當參謀,畢竟重建道觀這麼大的工程,可不能被人坑了,各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工匠們深以為然,商人們忐忑不安。
商人們隻想擴大利益,卻不想把命都丢出去,包括楊懷廣在内。
他本來不想來的,前面借出一百六十萬的時候,他就知道三皇子盯上他了。榷場那邊突然斷了聯系,他隐隐感到不安,可送去登州給家主楊奉賢的信遲遲沒有回音,他也不敢亂動,壞了主子的謀劃。再加上三皇子的親衛親自送來請帖,他又不能不來,否則三皇子以他自視甚高、藐視皇室為罪名為難他怎麼辦?從這位三皇子入平原郡以來的言行,完全有可能!
為了自己的小名,楊懷廣隻能咬着牙來了。
如今看來,果然是鴻門宴!
受邀而來的平原郡司馬付瑜和四縣縣令顯然也察覺出了不對,但是他們又不能找借口離開,隻能坐立不安的沉默不語。
“請黎老闆過來吧。”李鶴霖道。
黎老闆?不少工匠眼冒金光,黎老闆在他們這邊名聲頗大。隻因他最喜歡用民間的手藝人,從建房建樓到雕梁畫棟,從碗筷器具到裝飾用的瓷瓶擺件,每一件都是從他們這些手藝人中定做的。如有人做得極妙,還有可能被帶去交易城,從此源源不斷的客流。
聽說不少工匠因此發家緻富,開了不少店鋪收了很多學徒。而商人們則反應不一,小商人暗含興奮,遊商蹙眉思索,當地豪商臉色複雜。
章麓裝扮做黎老闆的身份,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坐在了李鶴霖的下首位。
衆人見狀,興奮的更加興奮,複雜的已經變為了難看。
黎老闆一出來,三皇子就變成了一幅高不可攀的壁畫,一句話都不說,正常招募會變成了黎老闆的主場。
他先從工匠開始,從每一塊磚的工藝,每一根梁的搭建,到每一根柱子的雕琢,每一片瓦的質量與價格,事無巨細,皆一一問詢清楚。
能達到要求的工匠自然滿心期待的留到了最後,而其餘自知能力不足,達不到要求的,半場就告辭離開。
待對工匠的要求宣讀完,并聽完報價之後,現場已經走了五分之一的工匠,日頭也開始日上三竿。
“各位工匠辛苦了,請移步偏廳用午膳,待會兒還要與各位簽訂契約。”黎老闆道。
李鶴霖擡了擡下巴,身旁的人便領着工匠們魚貫而出,往偏廳而去。
李鶴霖:“說了這麼多,還真是有些餓了,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