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一直備着呢,現在為殿下上膳?”盧康問。
李鶴霖:“上吧,也為黎老闆上一份。”
不一會兒,飯菜香味充盈在了整個觀香堂,富商們早就餓了,此刻肚子更是咕噜噜的響個沒完。
盧康在心中歎息,從來沒見過向來刻闆嚴肅的老大如此‘頑皮’的一面,還好殿下一個時辰前就讓他們吃飽喝足,否則這會兒也是非常的折磨。
黎老闆拿起桌子上的荷葉雞,連帶捆紮的荷葉一同朝房梁上一丢。
一隻手伸出來一把将荷葉雞抓住,衆人順着那隻手往上瞧,隻見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年郎盤腿坐在房梁上,目光銳利的看着他們,手裡撕着荷葉雞,就像在撕扯他們的肉。
商人們咽了咽口水,安靜如雞。
付瑜心中驚愕,他進來這麼久,完全沒發現屋頂還藏着個人。
成赫的心則沉入谷底,他來之前就知道是場鴻門宴,做了萬足的準備,但是現在……
黎老闆目光掃過廳堂裡的商人,笑意吟吟的說起了材料募集的事。
先從德州本地的土質,再到燒制的磚頭;從本土樹種中那些适合搭建,再到從外地引進主梁的成本;事無巨細,樁樁件件都掰開了揉碎了,隻把衆商人問得汗津津的。
不少人中途提出退出,但黎老闆和三皇子就像聽不到一樣,理都沒理。
一路穩下來,終于到了所有人都期待的重頭戲——比價。
黎老闆的精明和能力讓衆人刷新了對他的認知,也更加忌憚他和他背後的大同商号。能在四年内在大梁朝建立起如此龐雜的商業體系的人,絕對不是等閑之輩。
猶豫再三之後,膽大的商人還是按照原先的價碼遞交了帖子,有些膽小的商人借口走得匆忙,借了支筆定了新的價格,隻比正常價碼翻了一倍,還有些精明圓滑的人,直接言明三皇子要什麼價就什麼價,甚至可以免費提供所有原材料,隻求一份三皇子名帖,日後若是有這樣的好事,能再添一份綿薄之力。
各個都打着好算盤,但沒一個真的說到李鶴霖的心坎裡。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邊,目光依次略過在場的材料商,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們這價格,怎麼與你們告知付大人的不一樣?”
衆人面面相觑,無人敢開口。
說真話就意味着得罪付瑜,說假話就意味着得罪三皇子,對于他們來說怎麼樣都沒好果子吃。
他們不明白,三皇子怎麼會知道他們給付大人的報價?
三皇子拿起桌上的空碗,狠狠砸在廳堂之中:“說!”
有膽小的材料商吓得直接從凳子上秃噜到了地上,四肢伏地顫抖着叫喊到:“是付大人讓草民們按市價的十倍報價的!付大人說三皇子人傻錢多好騙,報什麼價您都不會眨一下眼睛。草民知道錯了!求殿下繞了草民吧!草民再也不敢了!”
三皇子銳利的目光如尖刀一般依次劃過材料商的面龐,最後落在了變色發白的付瑜身上。
他沒有開口辯駁,不知道是自知無法辯駁,還是覺得清者自清?
來自上位者的威壓令觀香堂的氣氛頗為凝重,雙竹盤腿坐在房梁上,認真給荷葉雞拆骨,把完全脫了肉的骨頭整齊的擺在身側,用荷葉包着拆好肉的一半雞子丢下去給主子,剩下的自己兩三口吃了個幹淨。
章麓接住包裹好的荷葉,又丢了幾個點心上去。
三皇子用餘光瞥見章麓與雙竹的一舉一動,心中有些說不上來的煩悶。
他的目光變得更為銳利,竟吓得不少暗中偷偷觀察的材料商站出來,同樣将責任都推卸到了付瑜的身上,甚至還說出了更多,比如朝廷下播的赈災銀的去向,還有随行官員的下場。
果然,與章麓先前猜測的一樣,而被埋的地方倒是出乎李鶴霖的意料,居然在東郡隐瞞下來的鐵礦山上。
這些人想的很明白,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先利用有優勢的一方将另一方徹底按死,再将功補過保住性命。
短短的半炷香的時間,材料商們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選擇。
盡管求饒的是大多數,但仍然有少部分人心懷僥幸,一邊裝傻一邊繼續編造謊言,試圖蒙混過關。
但是隻要有人願意說,其他不願意說的人就不那麼重要了。
三皇子揮了揮手,一直站在牆邊做背景闆的金吾衛整齊劃一地走上前,将試圖蒙混的材料商通通帶走,不論他們怎麼求饒,在三皇子這裡都隻換來輕飄飄一句:“新晉律,商篇有言:欺尊妄上者,殺。”
這包含威懾的聲音回蕩在觀香堂内,餘下沒有被拖走的人都噤若寒噤。
李鶴霖要的自然也是這種效果。
他吩咐盧康将他們一一分開,仔細詢問,擁擠的廳堂瞬間隻剩下了付瑜、四縣縣令、雙竹、以黎朝雲身份呢出現的章麓和李鶴霖。
成赫諷刺的瞥了一眼雙拳緊握、臉色發青的付瑜,心道,蠢貨就是蠢貨,主子沒讓他直接參與進人頭生意,還真是明智之舉。
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端看泰安帝的脾性,就該知道三皇子也不是個好惹的。即便世人皆傳他是個隻懂打仗的莽夫又如何?天家貴胄,名士為師,就是塊榆木疙瘩都能點化成金。又豈是一個連進士都考不上,靠銀錢買來的小小郡司馬能拿捏的?
隻可惜,三皇子将軍營建在了蘭西縣附近,讓他這段時間都束手束腳,否則定能做更多安排。
付瑜忽然感受到臉上有如實質的目光,他轉過頭去,正碰上成赫諷刺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這個從他上任起就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縣令,竟會露出上位者才擁有的氣息?
在他發怔的瞬間,一道破空之聲劃過,一道箭矢直朝三皇子而去。
‘啪——’付瑜還沒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見到那箭矢被打偏了過去,直直紮入三皇子左後方的花幾上,而三皇子的右手飛快的轉着一根筷子,靠近尖端五分之一的位置,已經劈開了一部分。
下一瞬間,所有窗戶都被同時打開,無數箭矢‘嗖嗖嗖’的撲面而來,如蝗蟲過境,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