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邊的崔敬瀾耳朵微動,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襟裡的玉墜。
待人走遠後,他扒住祖母的膝蓋,飽含期待的問到:“祖母,是不是有了明絡丹,父親就能痊愈?”
孟氏點了點頭,苦笑道:“是,可是要每日一顆,連用三十顆,聚粹軒不知道有多少,但能入聚粹軒的東西都價值不菲,隻怕以府上的财力,也難買齊三十顆。你祖父精于算計,原來需要你爹幫他保住國公府的爵位,自然對你爹對你都好,但如今你爹他……算是被毀了,你祖父不會真的願意花前買齊三十顆,大概也就是買齊七顆治住傷口。日後你祖父大概又會像以前一樣,對你不聞不問,你千萬不要覺得難過,我們就還像以前那般過日子,好不好?”
崔敬瀾乖巧的點頭,一點也沒感覺到失望,他說:“祖父雖然這段時間買了很多東西給我,但沒有一個是我喜歡的,我能感覺得到,他不是真的喜歡我,所以我一點都不失望,我們以前的生活就挺好的,就像母親說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雖然自父親被祖父重視之後,府上的人都對我們挺殷勤,但我知道他們在背後議論我們,說的話也不好聽,我不喜歡這樣。”
孟氏欣慰的摸了摸崔敬瀾的頭,說到:“瀾兒能如此想是最好。”
崔敬瀾看着木頭一般都父親,心裡難過,他毫不猶豫的将藏在衣襟下的白鹿血玉拿出來,遞給祖母,語速奇快的說:“這時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說将來若是安國公府倒台,便将這枚吊墜交給聚粹軒的掌櫃,能保我們一家性命。如今父親受此重傷,需要聚粹軒的明絡丹,我拿着這個吊墜去求,一定能換來三十枚!”
孟氏并不知道自己兒媳居然還有這等信物。
她拿着這枚吊墜看了半晌,心知這種雕工定然是尊貴之物,隻是不知如何會與聚粹軒扯上關系。傳言聚粹軒的老闆與虞慶侯府有舊,而兒媳聽口音也是來自于北方,難不成……
現下孟氏也沒有别的法子了,隻能一試。
她連忙寫了一封信,讓自己當年的陪嫁丫頭,如今她院内的管事媽媽親自跑了一趟。
夜晚的皇宮靜悄悄的,除了明德殿和鳳栖宮,其他宮室均熄了燈落了鑰。而明德殿内,泰安帝并未像往常一樣批閱奏折,而是頭痛的聽着清河大長公主在自己面前哭訴,待人哭訴完了離開,已然将近人定。
孟德才在一旁一直燃着茶爐,見泰安帝一臉疲憊之色,立刻續上一杯熱茶,并為其捏肩捶背。
勸到:“陛下何必憂思,往日大長公主有個什麼不容易皆會這般鬧一通,過個三五日便消停了。”
泰安帝揉了揉脹痛的額角,糟心的說到:“隻怕這次沒那麼容易過去。朕這個姑姑最是護短,因長子請封了世子,她這些年頗為偏愛次子,要不然也不會容得張毅然在外胡來。你瞧瞧,如今竟直接欺負到崔氏頭上了,這簡直是公然打太後的臉!太後焉能放過?單姑姑入宮開始,太後都請了朕幾次了?崔氏如今隻是革職,隻要太後還在,富貴就不會倒。奪爵?哼,他們怕是一直在琢磨着,怎麼拿捏了朕的把柄,好讓崔氏再登高位。别忘了,良妃的肚子裡,可還揣着一個呢。”
孟德才自然知道,但他作為奴才不能挑明,隻能勸,做近身奴才就要知道什麼時候該聰明,什麼時候該裝糊塗,他說:“長公主不說了,是因着有人下藥,意欲暗害嗎?”
泰安帝冷笑一聲,道:“你信她?就算是中藥,也有發作的時間,那張毅然若是沒那心思,早就離開了,又豈會發展成如今這樣?朕這位姑姑啊,慣會将責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卻從未自省過。崔氏張芙蕖再記恨崔青卓,也不會如此做。說起來,前朝的時候,你應該是負責内務府的吧?不了解張家這位二姑娘也屬正常。”
“是,奴婢那是隻是内務府一個小内侍,能接觸到最大的官,就是各宮的掌事嬷嬷了。”
泰安帝點頭,道:“别看張芙蕖出身不高,但她父親卻是個人中龍鳳,你可聽說過蔺珠莊園?”
孟德才一驚,道:“自是聽說過,大業年間,這蔺珠莊園的家族可有‘閩東活财神’之稱。”
可單就這一個稱号還不足以形容其龐大。
閩東八州重商,商人逐利,各個精于算計。普通農戶很難在官府的撥盤和商戶的聯合壓價下活的富足,大多都隻能維持溫飽。直至前朝康景帝年間,一位姓蔺的農戶家中考出了一位新科狀元,一路官拜三品,掌戶部農司,他的宗族自此便一路發達。後期因六王之亂、外地紛擾,不少農戶棄地逃荒,蔺氏一族便借機買了許多耕田,開始招農民來耕種,按月給錢。
“一開始的時候,農人還心存感激,幹事也麻利。時間久了,就有人開始偷奸耍滑。于是,當時隻有十三歲的張芙蕖,便想了個主意,正是當年大業皇帝推廣了一半的庸田制。”泰安帝說:“當時她本可以憑着庸田制獲封郡主,可惜……母親當年想提拔崔家,來找過朕。但崔家着實是爛泥扶不上牆,科考之路無望便想買官。被朕拒絕之後,母親就想到了别的法子,而受害者便是如今的張芙蕖。”
“你知道是什麼法子嗎?”泰安帝幽幽問道。
孟德才隐隐有猜測,但不敢言語,隻能垂首靜聲。
泰安帝也沒想真的讓他回他,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聲音如寒冰料峭,冷入骨髓:“這個法子,與張毅然和崔青卓之事一模一樣。”
孟德才眼皮微顫,頭低得更低,置于小腹的雙手猛的攥緊。
泰安帝說:“張芙蕖有她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算計。她會見死不救,會冷眼旁觀,但絕不會參與其中,此事恐怕是有人借力打力,孟德才。”
“奴婢在。”
“宣王相權即刻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