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帝道:“霖兒,朕現在說不了太多話,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衛王意圖謀反,當全府幽禁甯古塔,下人全數流放。但雨陶朕得放她回去。”
“父皇查到了什麼?”李鶴霖問。
泰安帝咳了兩聲,捂着嘴幽幽的望着棋盤:“張錦的新稅法推行的很不順利,但從地方稅務司的運轉好壞中,卻能發現不少東西。就比如萊州、青州至淮南一帶,明明靠着水運商業發達,但商稅卻年年都收不上來,稅務司形同虛設。”
“父皇懷疑淮南王?”
“朕懷疑的人很多,至少整個兩江都不幹淨。”
“父皇想要兒臣做什麼?”
泰安帝:“去登州。東郡的事已經有眉目,三司六部理清了所有的賬目、口供、案卷,就算減掉章麓那兩個侍從從奉天和泾源帶回來的那部分,也還有巨大的缺口。這部分缺口十有八九都在吐谷渾。”
李鶴霖:“萊青是雨陶郡主的封地,父皇是懷疑她?”
“不是懷疑,是确信,所以朕才要放她一馬,讓她回去,去布局,去想盡辦法絕地反擊。這麼大的生意網,單抓幾個頭目是沒有用的,朕要把這條線徹底斷掉,才好向吐谷渾發難。”
李鶴霖望着臉色發白的泰安帝:“父皇要攻打吐谷渾?”
“朕不打他們,他們也要打朕,既如此,索性直接征西,一路打到大食國去。”泰安帝猛咳了幾聲,“但在此之前,萊青的禍患必須鏟除。”
*
按規矩,需要哭靈三日。頭一日所有人不能幸免,而昨日章麓和李謹淵都被免去了跪靈。今日是最後一日,即便已經過了大半日,但也要擺個樣子,否則有頭無尾,好說不好聽。
停靈三日後,泰安帝宣布扶棺回長安。
天還沒亮,章麓便昏昏沉沉的被晴野叫醒。待她穿戴整齊後,來到整裝待發的車架處,才看見李鶴霖站着車旁,似乎是在等自己。
章麓一愣,兩步跑了過去,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還要參加起靈儀式?”
章麓身上有不少刀傷,虞慶侯特别關照太醫,讓其将女兒的傷勢說的嚴重些,好免去參加起靈儀式,再受辛苦。而泰安帝也表示理解,大手一揮便下了道旨意,讓章麓直接在馬車内等待回長安便好,還以其護駕有功,賞賜不少金印布匹,着封新安郡主,加一千食邑。
李鶴霖沒有回答,隻是将手中捧着的長型木盒遞給了章麓:“這是父皇在鄧州時,地方豪紳進獻的三寶刀之一,花紋‘采似丹露’名曰‘含章’。”
章麓将其拿出,上面的花紋在陽光下熠熠閃耀,她愛不釋手的摩挲着刀柄和刀鞘,驚喜道:“魏太子丕造白辟寶刀三:其一長四尺三寸六分,重三斤六兩,文似靈龜,名曰靈寶。其二彩似丹霞,名曰含章。長四尺三寸三分,重三斤十兩。其三縫似霜,刀身劍挾,名曰素質,長四尺三寸,重九斤二兩。[1]”
李鶴霖面色微紅,緊張道:“你的匕首丢了,我沒什麼好東西,唯這含章寶刀尺寸與你那柄匕首相近,便送與你了。”
章麓一聽,下意識拒絕道:“不可不可,此為上古寶刀,怎能贈與我用呢?之前說的都是玩笑話,你還是收回去吧!”
李鶴霖堅持,他将刀和木盒一柄塞進章麓的懷中,急促道:“我還要去起靈,你好生在車裡坐着,别着了風!”
“哎!殿下!咳咳咳……”章麓嗆了口風,再擡頭時,哪裡還能看見李鶴霖的身影。
坐在車裡,章麓的指腹小心翼翼的劃過含章的刀鞘、刀身、刀柄。她在回來那日,聽賢王世孫講述當日情形的時候,便提到龍鱗衛的侍衛長擅使長短刀,而短的那柄正是露陌刀‘龍鱗’。
賢王世子是個愛用槍的人,對陌刀也非常熟悉,他特意提起應當不會看錯。
龍鱗在劉賢身上,含章在淳王身上,那麼素質和靈寶呢?會不會在康王和安王身上?如此一來,劉賢對于泰安帝來說,也相當于是兒子嗎?或者重要性等同于自己的親子?
*
扶靈回長安的路上非常的趕,從頭到尾都沒有讓休息過,堪比軍隊長途奔襲。
章麓常年在各地奔走,尚且還穩得住,倒是常年不太運動的文官和老弱婦孺,恨不得直接暈在車裡。
但也許是虛弱的泰安帝也在堅持,一路上竟無人敢提出異議,就這樣沉默的一路回了長安。
王相權早就領着長安城的禁軍和朝臣們迎出城外,遠遠看見扶靈的隊伍便跪了下去。
按照舊曆,太後駕崩不可能隻停靈三天就結束,還要在皇宮内停靈七七四十九天,為其誦經祈福,才能安葬入早已修好的皇陵之中。
如同當年洛陽鎮國昭公主一般。
虞慶侯還要跟随泰安帝入宮,處理餘下的事宜,章麓便自己回了虞慶侯府。
剛踏進自己的院子,她就看見了正在灑掃的晴放。原本混沌無神的雙眸登時亮了起來,她驚喜到:“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晴放道:“辰時初方到,你們這一路辛苦了,快些休息。”
章麓掃了掃四周,問道:“其他人呢?怎麼是你在灑掃?”
晴放低聲道:“夫人處置了府中的丫頭小厮,不少都直接發買了,今晨宮中侍衛前來拿人,羁押了不少丫頭小厮,如今府上幾乎都空了。這屋子好幾日沒住人,可得好好灑掃一番,否則太委屈了咱們姑娘。床鋪都換過一輪了,帳幔都是新換上的,姑娘快去休息。”
晴野:“那奴婢去給您燒水洗漱。”
晴野性子活潑,話音還沒落就跑了出去,章麓都來不及喊住她。
她看向晴放,問到:“可是查出是誰安插進來的探子?”
晴放搖頭道:“奴婢不知道,夫人不說,但夫人很早就掌握了他們的底細和動向,反向利用了他們。其實,不少官員府中皆有這樣的暗樁,今日牙人可是忙的腳後跟打頭,幾乎各個府院都在賣下人。這些人在長安已經有許多年,朝代更疊勢力交叉複雜,恐怕很難查得出。”
每個官員的府邸皆有暗樁?章麓吃驚不已,到底是誰有如此本事?
這番滲透得多少年才能做到啊?
接下來的幾天,朝中都在忙活太後的身後事,虞慶侯幾日都沒有回來,淳王也未曾來看過她,而章麓也聽母親的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府中養病。
[1]《典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