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稅務司的門庭從未如此熱鬧過,墨雲騎分列前院兩側,将所有船主、貨主都圍在正中。蕭雷拎着稅務司正使和其餘官員去碼頭點貨,李鶴霖坐在院子裡把玩着身上的玉佩,而章麓則坐在屋内的屏風後,用茶蓋撇着浮沫,神情散漫的品着青州特有的金絲茶。
船主和貨主都臉色難看的站在院子中央,除了貨主面色驚懼,其餘的船主各個有恃無恐,老神在在。
李鶴霖也不欲跟他們廢話,隻坐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的甩着玉佩下的穗子。
一群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一個時辰,終于等到了第一個踏入稅務司大門的人。
“哎喲喲,淳王殿下這聲勢可真的足,可窺見當年在西北陷入西戎大王子圈套,後又僥幸逃脫的爽利。”來人穿着蘇繡長袍,腰間玉帶可窺幽光,身後跟着一個趾高氣揚的中年男人。
李鶴霖擡眸瞧了他一眼,道:“你是幾品官?”
“康王殿下屬官而已,無品無級。”
“那你可有尚方寶劍、丹書鐵券、陛下金令?”
“自是沒有。”
李鶴霖冷哼一聲,喝道:“既無品級又無特赦,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那人一愣,還未有反應,便被身旁的墨雲騎一腳踹在了膝窩處,噗通一下狠狠跪在了石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正欲起身反抗時,就被樓松一腳踩住了後背,死死壓在了地上。
“見郡王不跪,膽子挺肥啊兄弟。”說着,樓松還用力往下踩了踩,直把對方疼得不停哀嚎求救。
幾名船主見狀,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有幾位臉上依然帶着些許遊移。
李鶴霖依舊穩坐在紅木高背椅上,平淡的讓樓松放開,然後坦然自若的詢問道:“你哪兒來的?所為何事?”
“我乃康王殿下的傳訊官,特來移交霍家所交的稅務。”他咬着牙想要起身,将懷中的盒子露出來。
樓松一把拿過盒子遞給李鶴霖,後者瞥了一眼,再看向那名剛直起腰的屬官時,不怒自威的問道:“誰讓你起來的?”
他擡頭看向端坐的李鶴霖,雖跪着,卻帶着居高臨下的語氣:“淳王殿下,在您之前可沒人敢如此對我!您踩我就等于踩康王殿下的臉!”
“哦,那又如何?”李鶴霖清冷的瞥了他一眼:“如今本王代天子巡狩,就算今日來得是他,也得跪下。”
屬官一噎,竟無話可說。
樓松最不耐煩這種仗勢欺人的貨,擡腳就踹了他一下,喝道:“額頭貼地!你家殿下沒教你怎麼行叩拜禮啊?”
屬官臉都氣綠了,但礙于院中都是淳王的人,隻能人氣吞聲。
這讓院中原本有恃無恐的船主們,都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院中再次回歸寂靜,李鶴霖看着盒子中的一張張稅單,還有銀票,輕輕一笑,道:“消息挺靈通啊,這□□上的章都還是熱乎的。”
他伸出拇指輕輕一模,紅色的油印就暈開了一道。
□□用得都是油印紙,有一定的防水性還能長久保存,但不好地方就是不容易幹,一般要吹很久油印才能完全滲透進紙張裡。
李鶴霖借着火光看着染上一模紅色的拇指,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院中央的一衆人。
船主和貨主被看得心裡直打鼓,不約而同的再次後退了一步。
不過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李鶴霖倒也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大發慈悲的揮了揮手道:“本王無意與各位為難,但靖國公和安國公伏誅,濟河漕運的事已經放在了明面上,朝廷派了那麼多的欽差最後死的死瘋的瘋,若是再不采用強音态度,大晉律法之威嚴,就會被踐踏的一塌糊塗。”
他攥手成拳,撐着自己的右腮:“有些事還查還是要查,總要給朝廷和天下百姓一個交代。不過,本王也知道各位于亂世之中謀生極為不易,所以并不在乎你們到底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朝廷缺銀,賦稅是一點兒都不能少的。否則,真惹惱了父皇,你們背後的那位怕是也擋不住朝廷的大軍,到時候倒黴的還得是各位不是?不過,既然各位今日已經繳了稅,那本王便沒有再攔得道理。隻是提醒各位,下次交稅的時候,要交給稅務司,而不是楊家、霍家。”
商人們就此離開,一個個内心惶惶,倒是康王的那麼傳令官,看向淳王的目光有些陰狠。
樓松提醒自家殿下小心,李鶴霖倒是不甚在意:“走狗罷了,他若敢做什麼,李謹煥第一個饒不了他。今日我算是看出來了,李謹煥應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李嘯音的手上,否則以他的性子,斷不會在此時替人出頭,還找了這麼一個蠢貨過來。”
章麓從前衙的屏風後走了出來,道:“第一步算是走穩了,接下來就看殿下的手段了。”
李鶴霖命人撤了椅子,讓樓松領着墨雲騎回去休息:“周其餘已經盤好了宅院,日後你們便不用宿在城外的林子裡了。”
“多謝王爺!”
另一頭,李鶴霖招來章麓身旁的晴野,低聲細語的吩咐道:“明日勞煩晴野姑娘伴做男裝,領着幾名墨雲騎,去街上找些地痞流氓,最好是在一方有所威名,想要擴張地盤但又無從着手的惡霸,然後……”
他細細說着計劃,晴野時不時點頭。
一聲嘯叫傳來,一旁的章麓擡頭望去,隻見一隻海東青盤旋于上空,直到章麓擡手方才落下。
它的腳踝處綁着一支小竹筒,章麓将竹筒解開,放飛海東青,拿出裡面的紙條。
隻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着陛下親令,持軍令至登,已達城門外五裡,隐蔽靜待。
章麓驚喜的聲音傳入李鶴霖的耳朵:“世子哥哥持陛下親令,率領齊雲衛入兖州了!不日便可抵達萊青。”
*
霍家主宅。
一個不起眼的小厮飛快的跑至湖邊的書房,在查驗賬目的霍封黔耳邊嘀咕了幾句,對方臉色登時變了:“霍封琏這個貪心不足的蠢貨!”
小厮:“海、沂、青、萊四州都發來問函,詢問咱們的章程,您看……”
“他們問我有什麼用!去問楊奉賢和李嘯音啊!”霍封黔眉頭緊鎖,表情嚴肅:“郓州和衮州有動靜嗎?”
小厮搖頭:“還沒有。”
“這幾年真是給老三喂得太飽了,撐得他連膽子都大得能登天了!”霍封黔忍着連着幾晚熬夜造成的頭痛,左手将腕上的佛珠褪至掌心快速撥弄着:“去,給楊府下拜帖,我現在就要見楊奉賢!”
“我已經來了。”楊奉賢推開書房的門,瞥了一眼彎腰立于桌前的小厮。後者被他淩厲的眼神吓得縮了縮脖子,飛快的退出書房,關好門窗,還将外院值夜的人都趕走。
楊奉賢幾步來到桌案旁,伸手覆上霍封黔的臉頰。
在對方貼近自己的瞬間,霍封黔忍不住躲了一下,但沒有用,他一個文弱書生哪裡躲得過?
感受到手掌心帶來的炙熱,以及摩挲在自己嘴唇上的粗粝,令他鎮定的神色略帶惶惶。
“放心,今日不碰你。”楊奉賢語氣中帶着些疲憊,他不顧霍封黔的反抗,強硬的将人抱起,安坐在自己的腿上,手上不老實的摩挲着地方的大腿、腰身、後背直至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