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請進來。”
容玢從水墨屏風後走出,自然随意的與江翊互相見了禮。
屋子裡面陳設簡單到簡直可以用冷清來形容,與這座府宅門口的尊貴毫不相匹,給人一種這裡主人随時準備離開的感覺,但看容玢的樣子,像是慣常在這,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見他們進來,容玢笑着上前:“兩位請坐,我這裡簡陋,怕是待客不周。”
江翊看到這幅場景心裡有些錯愕,他曾聽别人說容玢平素出手闊綽,家累千金。
對此江翊心中倒是存疑,雖未與他相交,卻覺得他不像是窮奢極欲之輩,但萬想不到容玢私下所居竟如此簡樸,不,不是簡樸,簡直是沒有物欲。
他眼眸微轉,客氣的笑道:“玢公子克勤于邦,克儉于家(1),江某佩服,又何來照顧不周?”
容玢聞言輕笑,“不過是平日懶怠收拾,大人如此說實在令玢汗顔。”說着與江翊分坐在榻上書案兩側。
他珀色的桃花眼一擡,狀似疑惑的看着江文如,“這位是……”
“這是我妹妹,江文如,也是這次要和公子一同出行的那位。”
容玢輕聲“哦”的應道,仿佛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丞相千金,當然,在江翊看來,自己妹妹自然是從未見過這位玢公子,與他毫無交集。
江翊也沒有再同他在言語上費工夫,他一向不喜歡别人說話話中有話,綿裡藏針,便直接說出了來的目的。
江文如摘下帷帽,露出裡面的清妍面容,她微微低頭,欠身行禮。
容玢見面前的少女舉手投足端莊沉穩,有着不似這個年紀的冷靜穩重。
察覺到他的目光,那女子眼睫似乎輕顫了一下。
極有靈氣的一雙眼睛,乍看上去顯得秀氣雅緻,若仔細看,那眉眼之間是藏不住的清冷英氣。
他突然想到那天她女扮男裝的樣子,不禁莞爾。
容玢自然的收回視線,面上笑容不變,“原來這就是相府千金,果真氣質不俗,玢幸會。”
他沖江文如微微颔首,“江小姐快快請坐。”他大抵知道江翊此行的目的了,說完這句便舉起茶盞,用杯蓋撥着茶沫,靜靜等着他開口。
“不用了,我有些事情想單獨與公子商議,還是讓文如暫避吧。”江翊看向江文如,輕聲說,“文如,你先出去等着,哥哥一會就去尋你。”
“江小姐不妨先去隔壁小坐,若是無事也可在周圍轉轉,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府中之人。”
容玢起身笑道,然後擡聲說道:“來人,帶江小姐先去隔壁屋子,務必将人照顧好。”
江文如就在隔壁風格與書房一緻的屋子裡無所事事的坐着,暗暗打量着這個像是卧房的屋子。
這裡和剛剛一樣的清冷空曠,幾乎沒什麼能反映主人喜好的東西。都是一些一看主人對它們就沒什麼情感的物件,讓江文如本來想據此了解容玢的想法頓時落空。
早就聽說他愛潔成癖,可看這樣子倒不像隻喜歡幹淨,隻怕都沒什麼喜歡在意的東西。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麼,随後側眼看到炕幾上反扣着一本書,她見這書随意放着,便拿起看了起來。
這裡面撰述的是曆朝舊事,她随手翻了幾頁,上面沒什麼筆記,隻有幾頁帶着字迹。
那字迹蒼厚遒勁沉穩勻稱,到後面有幾個字突然帶了鋒芒,細筋入骨有淩厲之勢,但落尾處生生收住了鋒芒。
有一頁的字迹有些暈了,落筆之人應該在此停留許久,她隻隐約認出什麼“絕薪止火”(2),翻書的手微微一怔。
她就這麼看着,不知不覺看了将近一半,窗外的風掃動着面龐,外面樹葉沙沙作響反而更顯靜谧,她被吹的有些犯困,就靠在一旁的炕幾上阖了眸子。
容玢和江翊進屋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女子腿上搭着半開的書,一手扶着書頁,頭靠在搭在炕幾上的臂彎處,幾绺頭發遮住一半的面容。
有風拂過那碎發起起伏伏,連着那面容也忽明忽暗,而她像是睡得正沉,對來人毫無察覺。
江翊看着她有些無奈,想叫醒她囑咐幾句,但見一副她累極後松下來的模樣又不忍叫她,一時怔在門口。
“既然已經說好了,不如大人就先請回,玢自當照顧好小姐,還請江大人放心。”容玢适時出聲溫和說道。
“那就有勞公子了,江翊不勝感激。”
送走江翊後容玢正想回書房,他袍擺輕揚,不疾不徐的走着,路過江文如所在的屋子,這才記起府裡多了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