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江文如從屋中出去走了不遠,看見一個身穿绀藍交領道袍樣式,粉雕玉琢的童子正背手向這走來。
這樣一個氣定神閑的動作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做起來頗為有趣,江文如不由多看了兩眼,心中納悶這寺院後怎得多了一個小孩,嘴角不由帶了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而那童子看到她後走了過來,問道:“你是何人?為何發笑?”
江文如問道:“敢問閣下又是何人?”
“明明是我先問你的,你得先回答我才是。”小童子一隻眼睛上觑着,默默打量着江文如的神色 ,又問:“你不開心麼?”
“為什麼這麼問?”
“我見你在這站了良久,一言不發的發呆。”
“這樣啊,小閣下觀察的倒是敏銳。”
小童子看着她,提醒道:“我的兩個問題,你還都沒有回答呢!”
江文如笑,看着他認真回答道:“我曾在這住過,如今路經此地便順路進來看看,至于第二個問題麼,我也不是不開心,隻是有些感觸罷了。”
“我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這裡流民集聚,你一官家女子怎會閑來無事路過這裡?”
江文如聽到這話正了神色,笑着反問他道:“那依閣下之意,我來此地意欲何為?”
“我已經看見了,看你和一行人一起入住,說是來祈福,順路幫忙安置流民的,不過你們早有準備,想來前者是虛,後者為實。”
江文如心中驚異,這孩子小小年紀竟有這般敏銳的心思,如今獨自站在這裡,雖面上稚氣未脫,但竟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氣度。
她突然想起有位僧人說起過,寺中來了個小神醫,之前在這幫了不少忙,江文如當時聽的不仔細,現在隐約想起,好像是說起這神醫小小年紀醫術高超,已經在這呆了半個多月,這樣看來,應該就是面前的這個小童子了。
江文如心中覺得疑惑,這童子來這裡的時間怎麼會這麼巧,正好遇到他們一行人?她心裡不由有些好奇這童子的身份。
她笑笑既不否認也不肯定,眸子彎彎,笑問道:
“小閣下呢,怎會來這裡?”
“我獨自雲遊,恰巧至此見百姓遭難受苦,心中不忍,于是停留此地幫忙醫治,如此方不辱沒所學之術,不辜負聖賢之道。”
“如此看來,小閣下心懷高志,醫術仁心皆令人歎服,我能做的比起小閣下所行之事,實在是微不足道,倒讓我自愧不如。”
小童子聽了這話,并未有尋常孩子被誇贊之後的興奮,反而沒了剛才隐隐展露的孩童天真。
他正色看着江文如,說道:“不是這樣的,哥哥跟我說過,濟世救民之心沒有高低之分,身處廟堂之人若無此心 ,縱使有力作為也無所用。相反,身處江湖之人若有此心,縱使無力做出什麼影響後世的深遠舉動,也可撐起一方道義。”
“無論身份地位、性别年紀如何,隻要懷有作為之心,便是有道之人,而仁義之道又何談大小?遑論高低?姐姐,依我看來,你比起好些口稱仁義自視甚高、隻想平白擔個善名的男人強多了!”
江文如本來含笑聽他說着,可到後面也不由細細琢磨着他這話,覺得說出這話的人當是有敏性之人,而他能将此話說與這般年紀的孩子,更是不同尋常,她心裡不由生了幾分好奇。
她蹲下身子,笑着說道:“閣下小小年紀,竟能将尊兄的言論理解透徹,實在令人欽佩,小閣下的哥哥是誰?可随你一起來了?”
小童子聽她問起他的哥哥,臉上帶了幾分得意,說道:“我哥哥可不是常人,别人都叫他嵩山高士,他滿腹經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是不喜朝堂紛争,厭煩權勢争鬥。”
“若他出山,他稱第二,可沒人敢稱第一,”他昂着頭,驕傲地說着,說着說的突然停下來,一手空握拳撐着下巴,喃喃道:“不對不對……”
江文如問道:“什麼不對?”
小童子說道:“我還有一位哥哥,他的才智謀略也舉世無雙。”
“那他二人,誰更厲害些?”
小童子聞言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輕“唔”了一聲,猶豫道:“為何一定要分個高低呢?他們都很厲害,應是他二人并列才是。”
江文如覺得他可愛至極,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笑問道:“那你另一位哥哥是誰啊?”
“這位哥哥你定然聽過他的名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他——”
“小豆芽?你怎麼在這?”
他正要介紹,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江文如循聲望去,見袁清之正拿着堆枯樹枝樣子的草藥,滿臉疑惑地看向這邊。
“你之前都說過不叫我這三個字了!你出爾反爾!虧你讀了那麼多聖賢書,行事作風卻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
袁清之放下草藥拍了拍手上的泥,邁着四方步向這邊走來,一邊打趣道:“裝出那副清高樣子給外人看看得了,這又沒有外人,裝了給誰看?”
“還有啊,你光長心眼不長個子,叫你小豆芽還說錯了不成?你不讓我叫我偏叫,小豆芽,小豆芽!”
“哼,袁鐵嘴,袁鐵嘴!”
他有些氣悶的回敬兩句之後,眼珠靈動一轉,笑着說道:“你别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手上呢!”
“嚯,我怎麼不記得我有什麼把柄讓你知道?”袁清之挑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