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集市樣子的寬室裡,燈光昏暗,裡面的人都身穿黑色鬥篷,帶着各色面具,
一個身形矮小的人帶着一張蛇紋面具走了下來,前面跟着兩個提燈的仆從,低着頭唯唯諾諾站在兩側。
他生的矮小,還有些駝背,戴着面具看不出年紀,既像總角之年的稚童,又像業已年邁的老人。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下面熙熙攘攘的聲音頓時停下,安靜地看向站在台階上的那個人。
還沒到開放鬼市的時間,所以下面還未來得及收拾齊整。
“人,都齊了麼?”那人終于開口,聲音雌雄莫辨,回蕩在偌大的屋子裡。
不算洪亮的聲音,卻因其話語裡的輕蔑尖銳而顯得極有威懾力。
下面一個上前恭敬回道:“回鬼爺,人都在這了。”
那人聽後打眼掃視着下面,面具下的眼睛射出的目光陰冷至極,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讓人心裡發毛。
“最近皮都緊着點,上頭說了,最近不太平,所有進市的人都要好好查探,若是看到什麼可疑之人一概扣下,決不能放走,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們是懂上頭的規矩的,”他冷笑一聲,“不僅這個月的解藥沒有了,你們這幫人也該換一批了,都聽到了麼?”
“聽、聽到了,一切如常進行,我等都聽鬼爺吩咐。”
“行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吧。”
他懶得再停留,說完後便轉身向後走去,直到走的看不到人影了,下面的人方松了口氣,悉悉索索的聲音逐漸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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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涼意拂過脖頸,遠處的風聲聽在耳裡如同嗚咽。
江文如本就畏黑,不自覺上前捏着容玢的衣袖,下意識向他靠近了些。
旁邊忽然閃過火光,一轉頭就看見容玢手裡正舉着個火折子,他們走到屋檐下後江文如細細打量着周圍,看到這屋門隻是挂着塊破舊的木栓,看那搖搖欲墜的樣子,應是可以推開的。
她看向容玢:“公子,這是哪裡?”
容玢看她發絲被雨星打濕,将巾帕遞給她方道:“你可聽說過鬼市?”
“鬼市?”江文如說:“隻在書中讀到過,是說三更之即,鬼魂集聚,都是死後才能看到的。我還以為是胡謅的,世上竟真有鬼市嗎?”
容玢輕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此鬼市非彼鬼市,即是人間物,自然是人辦的,若是有什麼古怪,也是人裝神弄鬼罷了。”
她聽容玢解釋,原來丹溪有一鬼市,因為裡面常常死人,很多進去的人都有去無回,所以又名“閻王市”,裡面好多做的都是“閻王買賣”。
裡面有銀錢交易,買賣不問姓名、來曆,也可進行交換,拿你身上有價值的東西或消息來交易。
至于怎麼評判,是由裡面的人說了算,且一旦決定交易,便不可反悔。
從鬼市出來的人,不能透露半點裡面的消息,若是說了不該說的,不論那人在哪,身份地位如何,一概都會喪命,且死狀凄慘。
曾傳言有人出來後,隻是說了一句裡面的模樣,第二日便被人發現自缢在家中。說是自缢,可人在挂上去前就早已死絕,整個人面目全非,一度無人敢上前查看,光辨認身份就費了好些功夫。
他這話在這三更半夜昏暗詭異之地聽來,更覺驚悚。
“這般殘忍無道,官府竟沒人管嗎?”江文如暗下驚懼,開口問道。
“你既能想到這一點,又怎會不清楚這背後的龃龉?”
容玢輕歎道:“你猜出來了,隻是不願相信罷了,他們能這般肆無忌憚,一方面确實是因為行迹無影難以尋覓,另一方面自然是與官府有所勾連,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這事本就難以控制,對他們來說與其勞神費力提心吊膽,擔心管制不成将自己搭進去,倒不如與他們協定好兩相安好,即能從中獲利,又能控制住不讓事态失控,保持明面上的平穩。所以,平溪的事态發展偶然與否,從這裡便可見一斑。”
江文如道;“不過,既然這麼神秘,可知道背後之人是誰?竟有這麼大的實力?”
容玢道:“沒有人知道背後是誰,更沒有人見過,隻知道這鬼市裡身份最大的一位,被一些人尊稱為‘鬼爺’,行事狠辣殘忍無道,隻名字便能攝住好些人。”
容玢看着捏着自己衣角,看起來面色平靜若有所思的人,問道:“你不害怕麼?”
江文如擡頭看着他,火折子的光将他一對桃花眼照的極亮,她回視他道:“是有點怕,不過來都來了,總是要進去的。”
總是要進去的,怕就是無用的,所以連這情緒也不必展露了麼?
容玢帶着些探尋的看向她,見她雖然這般說,卻還是不自覺站的離他近了些,遂收回視線,帶她向裡走去。
“那鬼市是在這裡麼?”
“不,隻是到這裡就得步行了。”容玢解釋道,“進鬼市者過此便不可乘坐車馬,身上不能攜帶兇器,且進去之後一個半時辰之内必須離開,否則就出不去了。”
容玢說完後,外面的雨也漸漸小了,這暴雨來的迅猛去的也快,隻是地上積了攤攤水窪。
江文如跟着他一面避着泛光的水坑,一面順着這窄巷向裡走,快到盡頭了才停下,旁邊一座屋子和剛剛那個并無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