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舞聲陣陣入耳,有些嘈雜,空氣裡彌漫的酒肉氣息,一些不太好的記憶,随着這樣的氣味湧入她的胸口,免不了又是一陣惡心。她扶着額,踉跄着站了起來,迫切想要逃離。可惜,這裡不是深宮,而是高台。避無可避之下,隻好躲過了人群,站在台邊,俯身看着台下的萬家燈火。
春夜的風還有些料峭,侍婢雲閣将披風裹在她身上,擔憂地望着她。“女君,咱們可要先回去?”
靈徽搖頭,笑得寂寥:“沒看到陛下正在興頭上嗎?我們何必掃人興緻。”說罷,見她擔憂,又笑道:“我的藥包落在席間了,你去取給我吧,我嗅一嗅便好了。”
不知何時有了這個毛病,入道大約也有這層關系,雁回山的玉清真人最會制藥,嗅了她給的藥包,總能纾解些許。可惜,真人年初仙遊去了,忘了把藥方留給她,手裡存的藥包不多,她舍不得弄丢。
俯瞰塵世,這樣的熱鬧氣象,讓她幾乎忘了今夕何夕。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沉穩有力,想來不是雲閣。她回頭,果然看見一個蕭肅清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溫溫柔柔地看着自己。
年少時,她很喜歡這個目光,在一衆混着紅塵氣的眼神中,琅琊王家的王愔,最是不卑不亢,不染纖塵。他生得俊朗,一言一行都合乎規範,是溫雅君子的典範,也是洛陽女子心中最中意的郎君。
可是他骨子裡是疏離的,越溫柔客氣,就越不可靠近。偏偏,那時她不懂。
如今隻覺得諷刺。她停在枝頭時,尚且和他不親近,如今落入泥淖,更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圓月,”他輕輕叫起那個頗為親密的稱呼,卻站在一個極有分寸的位置,保持着似乎親近,又不能讓人指摘的距離。如他的為人,周到極了,冷漠極了。
經曆了太多,已經不會再生出不谙世事的悸動。她不明白今時今日,他想做什麼,保持陌路不好麼,就讓所以人都忘掉曾經的婚約,各走各的路,權當不認識。
“将軍。”她還了一個禮,稱呼他的官職,如他一樣,客氣卻疏離。
站了半晌,冷風逐漸淩冽起來,靈徽不想多待,準備離開時,他卻上前了幾步,有些唐突地站在呼吸可聞的地方,低聲道:“我一直在等你……”
幽微的歎息,夾帶着身上沉水的香氣,拂過她的耳朵。靈徽的心,悲傷的顫動了一下,不是為他,而是為自己人生錯位的那三年。三年,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她并不奢望誰會等着她。
“什麼?”她揚起眸子,幽黑清亮的眼眸,狀若懵懂地看着對方,似乎不明白他說什麼,又似乎在誘惑着他将話說得更透徹。
王愔看着她,眸光微沉:“聘禮我早已準備好,你為何甯願入了道門,也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這樣的語氣,好像她是個踐踏别人心意的惡人。
“将軍還是忘了吧。”她淺笑,微微瞬了瞬眸子,越發顯得清冷,“忘了這場婚約,對于将軍,對于王家,對于我,皆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