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閣來得很快,沒有給她太多悲春傷秋的機會。靈徽從她手中接過藥包,放在鼻下深嗅了幾口,才覺得自己的呼吸微微順暢了幾分。
“這段婚事是先帝親賜,你阿父也很滿意,你為何……為何不願?”王愔不忍談話就這樣無疾而終,匆匆相見,多看一眼都困難重重。
他自小被培養的知規守禮,從不逾矩,唯一的一次沖動,就是跪着求阿父,讓他為自己出面,求娶弘農楊家的靈徽,那個美麗爛漫,如桃花灼灼的姑娘。求娶楊家女意味着什麼,他自然明白,阿父對于他的這個決定十分無奈,卻也還是答允了下來。
彼時朝局暗昧,大亂已起,蕭家各地藩王狼子野心,手握重兵而争戰不休,皇帝依仗的唯有楊家,也隻有楊家将自己的滿門生死都捆綁在奄奄一息的朝廷上。就算是賜婚,也無人甘願陪着他們共進退,更何況主動求娶,還是琅琊王氏。
皇帝激動不已,賜婚的旨意都沒有經過中書門下,倉促慌張,其意不言自明。
可惜,他們尚未完婚,洛陽便已陷落,她落入敵手,三年音訊全無。
王愔知道她的顧慮,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最後悔的事情,便是當初沒有帶你一起離開。”
靈徽放下了手裡的藥包,握住了雲閣的手,并不想多和他糾纏過去的事情。
“沒什麼後悔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你我無緣,不用介懷。”她說話的語調和相貌一樣冷若冰霜。
王愔想不明白,是什麼讓一個明媚的姑娘,變得如此面目全非。她看上去楚楚纖弱,可說出的話卻像是刀劍般鋒利傷人。明明她是溫柔可人的,會甜甜的笑,會羞怯地躲在樹後偷偷看他。
“你當真是圓月嗎?”他聲音不大,帶着怅惘地語調。那年,當從她的族兄楊臨的口中知道這個名字時,他就想過,待她過了門,他一定不會生分地喊她靈徽。他會叫她“圓月”,如她所有親近的人一般。
她愣了一瞬,繼而仰頭看着他,聲音有些尖刻:“還請将軍慎言,你我尚未親近到這般程度,過去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無心于将軍,還請将軍莫要糾纏。”
王愔仍要說什麼,忽然聽得身後有低笑聲傳來。
回頭而望,來人绛衣鮮豔,笑意融融:“方才到處找尋王将軍不見,卻原來是躲在此處,莫不是怕大家給你灌酒?”
這般奪目的人物,不刻意打聽都會知道身份。皇後胞弟謝衍,人稱“小國舅”,如今在禦前任秘書郎,顯然前途無量。
王愔看着來人,很快就恢複了往日端穩的樣子,微笑着拱手道:“原來是元和,我與宜城君有些私事要談,倒讓你見笑了。
靈徽反感他這些言語細微處透出的暧昧,尚未等他引薦,便淡漠地行了禮,扶着雲閣轉身離開。
那人的聲音在身後朗朗響起,仍舊帶着笑,話裡話外卻有些意有所指:“聽聞令堂已經為将軍求婚于龍亢桓氏,那桓氏文君咱們也都見過,自是品貌皆嘉,想來很快便能喝到将軍的喜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