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誇贊立刻引來了一片附和之聲,幾位貴婦人上下打量着靈徽,不免又說了許多當年之事。
“你阿母是博陵崔氏貴女,閨中時我們喚她‘十一娘’。那風骨儀容皆是佼佼,洛城中誰不跟着模仿……”一個敷着厚重脂粉的貴婦人笑着說道。她生着一張富态豐腴的臉,眉眼彎彎,笑容可掬,看着确實有幾分面熟。
“這是江州刺史陶襄的夫人裴氏,仁安皇後的妹妹。”身後有人提醒,聲音清朗,好聞的沉水香氣讓熱氣蒸騰的夏日都有了幾分清氣撩人。
先帝的皇後裴氏在洛陽城淪陷後,落入匈奴人手中,堅貞勇烈,投缳而死。南渡後,朝局漸穩,為安天下之心,朝廷特從匈奴人那裡讨回骸骨,為其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并追封為“仁安皇後”。
靈徽回頭,果然看到謝衍就坐在身旁的莞席上,一身月白色的袍服穿在身上,氣質幹淨,儀态大方。他正在處理一顆葡萄,纖長白皙的指不過三兩下便剝好了,然後順手就遞到了她的面前。
席間的夫人們哪個不是眼明心亮之輩,看着小國舅的神态動作,哪有不明白的,立時便有笑谑聲傳來。
靈徽素來清冷自持,此情此景下,也不免鬧了個滿面通紅。
“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靈徽蹙眉微嗔,指了指竹林的那邊,“郎君們都在那邊射覆,你不去看看麼?”
“玩了一會兒,怪無趣的,想過來找你讨口水喝。”秀氣清緻的臉,一旦帶上楚楚可憐的神情,便怎麼樣都讓人讨厭不起來。
他似乎以為靈徽已經認同了他們的關系,相處起來俨然未婚夫婦一般。并不吝于在人前顯露親密,也不屑于遮掩自己的感情。
靈徽沒有再回答,順勢将自己未飲過的那一杯酒向着他推了推,然後轉頭去和裴氏說起了話。
“家母的相貌,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但也曾聽乳母提起,裴夫人與阿母最是要好。今日見到夫人,便如見到阿母一般,心裡覺得很親切。”她生得袅娜,柔聲細語說話時,天然一段綽約之姿,看着很是楚楚。
裴氏忍不住憐愛:“自當如此,你阿母與我有金蘭之誼,可惜她走得早。我如今看着你,便如看着自家女兒一般。”
說罷,她又指着靈徽對衆人道:“她的阿母出身名門,阿父更是忠義之士,她又生得這般品貌,實在是世間難得的好女。老婦今日想腆顔求個恩典,認她做個幹女兒,就是不知女君是否覺得高攀了……”
這個舉動突兀又合理。如今朝廷内部紛争的厲害,陶襄手裡亦有兵權,隻是夾雜在王謝之間,處境尴尬。
靈徽身上的價值,不僅皇後看到了,其他人也清清楚楚。一個為國而死的太尉,有時候聲名之盛,威望之高要比一個活着的大将軍更甚。何況那些人數衆多的北地流民更是一股充滿變數,卻誰都想籠絡的勢力。
當然,皇後想得更深,因為隻有她注意到了趙纓對靈徽的不同。
所以當靈徽答允下來,恭敬行完拜禮後,皇後便發了話:“今日果真是個良辰吉日,孤以茶代酒,祝賀裴夫人了。”
說完,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緩聲道:“宜城君婉嫕淑慎,容止皆美,孤也十分喜歡。若是也能有裴夫人之幸,有女君時時來宮中陪伴,便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