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這麼晚了,你去後山做什麼?”一道聲音,沉沉而來,響在這月色凄迷的暗夜中,讓困在回憶中的靈徽猛然一驚,手中的燈盞滾落,徑直落在了一雙烏皮六合靴前。
靴子的主人彎腰,輕輕撿起燈盞,又将它親自交到了靈徽手中。
靈徽沒有接,擡首時,眼圈卻紅了,珍珠似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卻一個字都不肯說。
半晌,一聲悠長的歎息傳來,那雙無數次牽起靈徽的大手,又一次牽住了她的。還是那樣的溫度,隻不過多了一層薄繭,有粗粝又陌生的觸感。
靈徽就着這隻手,往前了幾步,伸手圈住了對方,将頭靠在了他的懷中。
“阿兄不是下山了嗎?又回來做什麼?”她哭起來有微微的嗚咽聲,再也不像曾經那般恣意嚎啕,但這樣的她,卻越發惹人心疼。
趙纓的身軀微微僵硬,連帶着喉口都有些滞澀:“還是不大放心你,想着這些天還是住在山中吧。”
獸苑的事情頗多古怪,他越想越不大對勁。三年未見,靈徽身上存在着太多疑點,哪怕不想懷疑,也須得探查清楚。
果然,一回來就看到她支開了所有人,孤身前往後山。
她以前任何事情都不會瞞着自己的。
胸口的人還在哭,聽他這樣說,似乎更委屈了:“你不是說你我之間身份有别,不該有太多牽扯,省得别人說三道四嗎?如今你又想着住山上,怎麼,不怕别人指摘,污了你的清譽嗎?”
她的語氣有些嬌蠻,一口一個“你”,連阿兄都不叫了。不過這樣,才依稀有了以前的樣子,不似如今,哀愁文靜太過了。
“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趙纓被她氣笑了,明知她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偏還說不出什麼,隻有無奈地拍了拍她,幫她順着氣。
抽抽噎噎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圈着他的手卻越緊了:“我方才扭到腳了,阿兄背我回去吧。”
趙纓不明所以,又是一滞,心曲大亂,呼吸都沒了節奏。
見他許久不應,靈徽幹脆松了手,看着他時,眼裡潋滟着顯而易見的悲傷。這個悲傷太過切骨,不言不語的一個眼神,比方才的哭泣還讓趙纓無措。
“我明明知道,在北地的那些經曆根本瞞不過阿兄,還妄想着阿兄會念在過往的情意上,憐惜一二。可沒想,阿兄也與那些人一樣,嫌棄和輕慢地那樣明顯。”她說完,淚落如雨,隻好拿出帕子拼命的掩住雙眸。
趙纓聽着那些刺耳的詞,心如淩遲,手腳一片冰涼。
“圓月,你怎會這樣想?”
“不然呢,阿兄這些日子刻意避着我,不肯見我,不是事實?拼命将我往外推,由着别人親近我,不也是事實?我在京中雖然無依無靠,卻也不至于見着一個熟人便抓住不放,奢求過往的一點牽絆,便能讓人真心實意地待我好。阿兄未免太小看我了。”她慢慢轉身,想要将僅有的一點情真意切盡數收走。
三年,足夠人事全非。人之心,果然是最易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