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徽醒來時,嗅到了一陣辛辣的草藥氣息。朦胧的光暈下,一個人正坐在不遠處撥弄着燭火。她的身姿十分窈窕,動作輕柔而舒緩,尋常的動作被做得賞心悅目,就連靈徽都忍着頭暈,多看了片刻。
大約是聽到了響動,那人回過頭來,明亮的眼中帶着深深笑意:“女君,你醒了,可還難受?”
說不難受是假的,頭就像是被鈍器擊中,疼痛中伴随着惡心,惡心裡夾雜着眩暈。她勉力撐起身體,想要綻放一個得體的笑容,但是那個笑容實在算不上好看。
楚楚笑了起來,為她端了盞水:“快躺着吧,這酒勁霸道得很”
靈徽的反應有些遲滞,懵了半晌,才道:“趙使君去了哪裡?”
“女君酒量不錯,還記得是使君送你回來的呢。”楚楚打趣道,一面捉過她的手,替她把了把脈。脈象平和,想是已經沒有大礙,楚楚順手寫了個方子,遞到了小丫頭手中。
靈徽皺眉拒絕:“我不喝藥,熬了也不喝。”
隻有在這一件事情上,她才會露出一星半點的任性,像個孩子一般。但更多時候,她總是安靜又沉默,楚楚永遠猜不透她的想法。
藥端來時,靈徽坐在窗邊,她的酒氣散的很快,回來時昏昏沉睡,不過片刻眼眸就明亮如星子。她此時手裡握着一支筆,筆杆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下巴,眼睛卻是望着屋外的幾尾細竹,心事重重的樣子。
藥氣蔓延在空氣中,酸中帶苦的味道,終于将靈徽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她捂着鼻子,做出抗拒的姿态:“我不是說了麼,不喝藥,我已經不難受了。”
楚楚端着藥一步步走過來,臉上的神色堅毅果決,好像端的不是藥,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
“女君沒有醉,用不着喝藥。這個藥是給你補身體的,使君說過,要讓你一直堅持喝着。”楚楚睜着一雙大眼睛,清秀的臉上帶着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和倔強,俨然又是一個趙玄鑒。
果然是他教出來的人啊,心性堅定,目标明确,不會受任何人的幹擾和影響。
“放着吧,涼了再說。”她的聲音有些悶,低頭看了眼鋪陳在幾案上的紙張,寥寥數字,語不成行。
她有個糟糕的習慣,每當有心事,就喜歡在紙張上亂塗亂寫,有時是一句詩,有時是一個詞,有時候是幾個不相關的字。以前阿父總是打趣,說“洛陽紙貴”,但還是依着她的性子,買了許多放在書房中,讓她浪費。
現在,建康依舊紙貴,卻隻能靠自己買了。
擡頭,見楚楚仍端藥站在屋中,心緒煩亂,話也不耐煩起來:“他的話便是聖旨了麼?若是你更願意聽他的,那你還是回去吧。我不需要他束着,更不需要他派個人在我身邊約束我。”
她很少這般疾言厲色,楚楚愣了一下,沒有叨擾,也沒有解釋。隻是默默地将藥盞放在了幾案上,悄然退了出去。
楚楚是個沉穩有章法的姑娘,并不會因為隻言片語而揣測别人的用意,歪曲對方的意思。她知道靈徽是心情不好,說這些不過是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