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果然無功而返,被流民軍首領羞辱了一番後,灰頭土臉的回了健康,也帶回了關于徐州流民之亂的确切消息。
聽說流民軍首領叫馮籍,冀州人,曾做過常山太守鄭懷的掾屬。後來常山陷落于匈奴人手中。劉棼任命的僞太守皇甫易十分欣賞他的才華,擢拔其為功曹,但其人剛正,不滿皇甫易殘暴,苛待百姓,于是向南歸附而來。
一路流民甚多,馮籍賢名在外,不久就成了流民之首,扶老攜幼,一路浩浩蕩蕩落足到了徐州。
南下三年,本來已經安定下來。但去歲,冀北王慕容執襄國大勝,從匈奴人手中奪得冀州全境,并将王都搬到襄國。他聽從清河郡公慕容桢,侍中田穆的建議行儒法,安世族,獎勵耕種,勸課農桑,冀州之地很快一片晏然。
流民多冀州人,本就不滿于朝廷稅負沉重,又不堪忍受背井離鄉之苦,很快便有人起了北還之心。
這些消息傳到袁祜耳中,他武斷地認定是馮籍不忠,蠱惑于民,加之又攔截了數封往來于馮籍和慕容桢之間的書信。一怒之下,袁祜并未上報朝廷,而是選擇直接将馮籍逮捕入獄,判了腰斬之刑。
此舉自然觸怒了馮籍的手下和冀州流民,他們将馮籍截出,舉了義旗,就地起事。
“這樣看,倒像是慕容桢的挑唆。”謝衍一面滔滔不絕地說着,一面替靈徽布菜。裕景樓的魚脍最是美味,他早想帶靈徽來嘗嘗,今日難得她沒有拒絕,應邀而來。
薄如春雪的魚脍還未落到靈徽的盤中,卻聽咚的一聲,靈徽手中的竹箸已落在了地上。謝衍忙道無妨,吩咐人去換,擡眼時卻見她臉色煞白,雙目呆滞。
慕容桢……
他幾乎是一刹那,忽然就想起了她的禁忌,然而話已然落地,再無收回的可能。關于她的經曆,建康城存在不少的傳言,她從不和人說,卻也從來沒有否認。
可她隻是失态了片刻,很快就恢複了平靜,聲音淡淡的:“慕容桢有大志向,一個小小的冀州,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謝衍見她沒有回避,也不好生硬地轉換話題,便順着她的話繼續:“也是袁祜魯莽武斷,百姓讨得隻是一份活路,誰給的又有什麼關系。”
然而靈徽想得卻是另一件事,便問道:“那馮籍似乎很有将才,依你看,王冀此去平叛,勝算可大?”
謝衍笑着搖頭:“這如何能預料?不過王家部曲甚多,王家子侄裡也多有能征善戰之輩,恐怕流民軍不會是對手。”
“江州刺史陶襄此次為副将,陶老将軍沙場老将,他若出馬,勝算隻會更大。”
陶襄啊……靈徽暗暗哂笑,說起來,她認了裴夫人為義母,這位江州刺史也算是自己的義父。可顯然這都是表面文章,裴家和陶家是長公主的依仗,陶襄去給王冀做副手,也不知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長公主的請求。
看來長公主是鐵了心要與王家捆綁在一起了。
“靈徽,你可是不喜歡聽這些?”謝衍觑着靈徽的臉色,見她有些怏怏不樂,忙說道。
靈徽從思慮中抽離出來,搖頭:“怎會,如今天下局勢是否安穩,關乎到百姓能否安居樂業,也關乎到我們能否安定生活。所以,我很感激你能跟我說這些,沒有嫌棄我見識粗陋,目光短淺。”
“你怎會是目光短淺之人,你的心胸見識,便是我都望塵莫及。和你相談,總能獲益良多,有你在身邊,是我的福氣。”謝衍很會誇人,短短數言,讓靈徽紅了臉,方才的恍惚和郁悶都散了許多。
“趙使君,經常同你說這些吧?他乃當世英雄,胸襟氣魄,智謀能力整個大魏都難有匹敵之人。”謝衍由衷贊歎,臉上看不出任何别扭之處,反而一片光風霁月的坦蕩。
秉性澄澈,不染塵埃,說得便是謝衍這樣的郎君。
靈徽說沒有:“阿兄事務繁雜,不大同我說這些。”
她雖無怨怼之意,但謝衍聽在耳中卻很開心,至少他能扮演好一個傾聽者的角色,在她的生命中,怎麼不算是不可或缺呢?
謝衍細細地挑了魚刺,又夾了幾片到靈徽盤中,佐料的味道有些辛辣,她似乎并不反感,将他夾得都吃了個幹淨。
她的吃相分外優雅,唇齒輕輕開阖,嚼得又慢又細,臉上也無更多表情。
謝衍喜歡看她吃東西,一雙眸子就這樣盯着,滿滿皆是笑意。